第1章、破阵（九）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一群人中走出来, 在灵的映照下，傅藏云看到他的样子。
脸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 光线太暗, 看不出年纪多大，不过听声音, 应该还算年轻, 引人注意的是，他也是一头垂背长发, 不过被编成了许多条小指宽的小辫子, 看起来像是一头时尚的脏辫。
“在下聂望川, 仰慕大人已久, 今日终得一见, 死也无憾了。”这男人径直走到策清面前, 双手交握, 行了个大大的揖。
策清也不回礼, 淡淡道：“你不是已经死了，还谈什么死而无憾？”
聂望川牵动了两下嘴角。
“他难道是……”傅藏云一听，探究地看向阮三乐。
阮三乐点点头, 凑过来小声解释道：“他是那边派过来的, 这些镇民也是被他提前转移走，所以才逃过一劫。”
傅藏云点点头, 原来是地府的人。
“那他们不怕？”傅藏云看了眼阮三乐身后的一群人，多是老人。
阮三乐说：“这群老人家还以为是神仙下凡来救他们了，说什么听什么, 等事情结束，我再给他们煮一锅安神汤，喝了就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
傅藏云放下心来：“那就好。”
这边，策清像是领导审查一样，询问聂望川到底怎么回事。
聂望川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有心怀不轨者不久前偷偷打通了阴界与阳界的隔膜，引沼来到人间，地府发现后，正在彻查此事。”
策清冷笑：“靠地府来查，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
聂望川有些羞赧，垂着脸，没敢吭声。
“先把人安顿下来。”策清朝远处一挥手，然后对后面一群人说，“前面有座庙，大家去庙里待一晚吧。”
傅藏云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想必是策清施了个障眼法，安定人心。
“这里什么时候造庙了？”
“真是菩萨显灵啊……”
老人家们随着阮三乐的带领，往“庙”里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阮三乐经过策清时，被叫住了，策清和他耳语了一小会儿，然后两人便像没事人一样各走各的。
策清待人离开后，对聂望川说：“交给你个任务，天亮前务必完成。”
“大人尽管吩咐，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回到镇上，去那幢孤儿院的大楼里，找到联结阴阳两界的通道。”
聂望川吃惊道：“您怎么知道会在那里？”
策清说：“我们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遭遇无数沼的攻击，它们就是从那幢大楼里出来的。如果你找到了，赶紧把通道堵上。”
“可那些已经出来的……”
策清打断他：“已经出来的你不用管，我负责消灭它们，沼可以□□，灭掉一些，地底下的还会再生出来的。”
聂望川低头：“遵命。”说完一眨眼的工夫便原地消失了。
“走，我们也去庙里。”策清安排完，对傅藏云说。
来到“庙”前，傅藏云看见那些人有的坐在草上，有的倚着树已经开始打盹，脸上倒没有什么恐惧，随遇而安的样子，便稍稍放下心来。
阮三乐安置完镇民，走出来，对傅藏云说：“老傅，你带背上这丫头进去，我在外面布个阵，一般阴魂恶鬼都进不去。”
傅藏云问：“那你们两个呢？”
策清说：“到了晚上，那些东西的嗅觉更灵敏，到时候不仅沼会找到这里，应该还会有恶鬼恶霊。我和阮三乐在外面负责保护你们。”
“那我也留在外面帮你们。”傅藏云道。
策清板起脸：“不可以，你终究是凡人，万一鬼上身，问题很大。你呆在里面一样可以帮到我们。”
傅藏云还是很不放心，迟迟不肯进庙。
策清按住他的肩，认真道：“记住，保管好我的轮回笔就是，那是我的栖身本体。”
傅藏云咬了咬牙，点点头：“小心。”然后便背着小女孩进了阮三乐刚布下的结界。
……
夜越来越深，傅藏云借着灵的光，紧张地盯着腕表上的指针一秒一秒地走着。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周围的镇民累了一天，基本已经睡下。这群人大多都是年纪很大的老人，年纪最小的大概也有五十岁，云安镇最后的生命原来已经这么微弱了。
傅藏云看了看睡在他脚边的小女孩，忽然想起来，这个小姑娘是哪家的孩子？
“云云？”
傅藏云猛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看过去。
“云云？”
傅藏云锁定了方向，站起身轻声向声源处移动。他来到一个年迈的老奶奶身边，不确定地打量了两眼后，激动地低唤：“院长？”
“真的是你。”老奶奶抓过傅藏云空着的一只手，老泪纵横，“我刚刚瞅着你越看越眼熟，这么多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傅藏云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下唇点点头。
院长叹了一口气，满眼慈爱地看着他：“现在还做警察？”
“嗯。”傅藏云在老院长身边坐下，像小时候院长搂着他一般，将自己的肩膀给院长靠着休息。
“当警察好，正义，抓坏人，是国家的栋梁。”老院长欣慰道。
傅藏云沉默着，他没想到两个人的再次重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这么多年没见，院长更苍老了，他更成熟了，只要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彼此身上，就会感觉到温暖与心安。
“院长，我在孤儿院救了一个小姑娘，你认得她是哪家的孩子吗？”傅藏云突然想起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院长在镇上很有声望，年轻时还教过书，如果镇上有人生了孩子，以后一定会送到园长那儿去受点学前教育，问问她应该能知道这小女孩是谁。
院长面露疑色：“小姑娘？这个镇上很久都没有孩子出生了，连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没有，怎么会有小姑娘？”
“会不会是忘记了，我把她抱过来给您瞧瞧？”傅藏云起身将小女孩抱了过来，院长自然地接过来抱在怀里。
傅藏云给她照着光，她仔细端详了一遍小女孩的眉眼，忽然吃惊地瞪大了眼。
“怎么了，院长？”傅藏云见院长变了神色，赶忙问道。
“这不可能啊……”院长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然后对傅藏云说，“这是我的外孙女婷婷！”
这下轮到傅藏云瞠目结舌了：“您的外孙女？我好像从没听您提起过。是我不在云口镇的这几年刚出生的？”
他只听说老院长的女儿18岁嫁到外地去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那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老院长摇摇头：“不是，这孩子很早就夭折了，那时候你还没被送到孤儿院，所以你不知道。”她又看了看小女孩的红裙子，更加肯定，“没错，是她，这身红裙子是我替她裁的。”
这么说，这小女孩是个死了很久的人？
如果这孩子已经死了的话，那为什么策清说，她还有点人气？
可是她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她又是怎么复活的？按理说，她的尸体不是应该早就变成枯骨了吗？
这一下午，他背了个什么东西？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老院长还在爱怜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脸蛋，傅藏云甚至大胆地猜测，会不会是老院长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或者脑子出现了毛病……
不，想什么呢。傅藏云微微摇头。
他下意识地往外面看去，阮三乐提着桃木剑在狭小的一片空地上走来走去，策清则负着手，背对着他，站在结界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等熬过今晚，再弄清楚这小姑娘的情况。
傅藏云打起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将近凌晨两点，庙里的人都睡熟了，傅藏云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天空，期待着今晚就安然无事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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