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照镜（五）

　　傅藏云只将策清的话听进去了一半, 不出声就不出声，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着, 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策清将傅藏云严实地罩住后, 微微抬头，刚刚还神色温和的脸眨眼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令人不寒而栗, 他不动声色，双目却如白豹般紧紧盯着远处的黑暗。

　　只见远远的迎面走来了两个穿着一黑一白, 还戴着高高尖帽的“人”, 口吐长舌, 手执镣铐, 面色惨白, 阴森恐怖。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像瞬间移动般, 一眨眼的工夫, 就来到了策清和傅藏云所乘的车旁。

　　哪怕是人也认得出，这两位便是在阎王手下当差的黑白无常，专门到人间来勾魂索魄。

　　他们不知是有意, 还是刚巧顺路, 一直忽远忽近地跟着傅藏云他们的车子，还时不时往车子里看看, 虎视眈眈地瞅着策清。

　　策清收紧了臂膀，将傅藏云又往自己的怀里按了按，同时不怒自威地瞪了两个无常一眼, 正与他们对上目光。

　　黑白无常竟被这一眼瞪得发怵，忙不迭地打了个弯，讪讪地调个方向离开了。

　　等鬼差走远，策清才暗自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将傅藏云放开，自己往车门边上挪了挪，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地整理起刚才被傅藏云蹭皱的襟领。

　　傅藏云看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怎地，心里忽然有些委屈。——一声不吭拥我入怀的是你，一再抱紧我的也是你，那现在算什么？拔那啥无情？

　　“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傅藏云也下意识地往另一侧移了移，两个人中间空出一大块位置，傅藏云憋了憋，蚊子似的哼出后两个字，“抱我？”

　　策清整理好衣服，像平时一样端坐着目视前方，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傅藏云，好像刚刚的事与他无关，天气预报式不带感情地说：“方才黑白无常经过我们，应该是有生人离世了，他们二差负责去牵魂。若是让他们瞧见你的生魂，可能会误将你当成死者铐回地府去。”

　　“那……你也是阴魂，你不怕他们？”傅藏云反应过来后，好端端的又生出一丝感动，这个阴魂竟然为了掩护他，而不顾自己的安危，甘愿将自己暴露于敌人面前。

　　怎能不令闻者动容，听者洒泪？

　　但策清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儿，他风轻云淡地说：“我不怕他们，他们应该怕我。”

　　傅藏云快要溢出来的感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蒸发掉了一半。

　　“那万一真有人被误当成刚死的鬼铐回去了，那岂不是很冤？”傅藏云言归正传，想想刚刚的事情有些后怕车枙。

　　策清说：“这就是所谓的‘替死鬼’。”他顿了顿，“不过放心，若是到了地府，判官查过你的生死簿，发现你阳寿未尽，还是会放你重回阳世的，不过这需得你的肉身未被损毁，否则无力回天，就真成替死鬼了。”

　　傅藏云明白地点点头，摸了摸鼻子：“刚才谢谢你，你懂得还挺多。”

　　策清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次日一早，傅藏云来到局里就通知吴筱妙去查查林曼和严瑶毕业的大学，看看她们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共同的朋友出过事。

　　所幸云安市倒有几所不错的高校，林曼就是在本地最好的大学读的书，所以查起来还算容易，不用隔市调档案。

　　“查到了。”吴筱妙坐在电脑桌前，大声将傅藏云喊来，“三年前，林曼上的这所大学有过一条新闻，当时还引起过一阵挺大的社会舆论，但是很快被校方势力给压下去了。”

　　傅藏云俯下身，默念吴筱妙指给他的一则新闻标题：“云安大学一大三女学生郭某某昨日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傅藏云盯着屏幕上醒目的粗黑字体沉默片刻，对吴筱妙说：“这个跳楼的女生和林曼、严瑶她们有什么关系吗？”

　　“你这有点为难我了，老大。”吴筱妙被傅藏云的话给逗笑了，“你看看，这新闻里也就写了个郭某某，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得把全校姓郭的都给你找出来一一筛选啊？”

　　“别废话，能不能干？能干就赶紧动手。”傅藏云根本没在意吴筱妙的话，因为他知道，吴筱妙不能干的事都会直接说她干不了，不会讲一堆屁话。

　　吴筱妙也不敢贫了，立即敲打起键盘：“这件事情虽然后来被校方封锁了，但是当时一定有很多学生目睹了事情经过，学生人多口杂，一个个小团体又喜欢八卦。小道传播是难以止息的，只要查查论坛贴吧就应该可以找到。”

　　果然，吴筱妙话刚说完，屏幕上就搜索出了一条又一条的帖子标题。

　　吴筱妙点进一个讨论楼层最多的帖子里，果然在主楼中，楼主就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跳楼的女学生名叫郭芜媛。”傅藏云点点头，昨晚严瑶在梦里一直唤的是“媛媛”，看来就是这个女孩儿了。

　　再往下看，发现更巧的是，郭芜媛还是林曼和严瑶的舍友。

　　“我去，这里面竟然还有冯英勇的戏份。”吴筱妙像发现什么惊天大新闻似的，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都快贴到屏幕上了，一字一句地读道，“闺蜜变小三，抢男人被正宫发现，无比羞愧，跳楼坠亡，以死谢罪……”吴筱妙抬头惊讶道：“这郭芜媛抢了林曼的男朋友冯英勇，然后被发现了，羞愧到跳楼自杀？还谢罪……我语文不好，这词是这样用的吗？”

　　傅藏云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小三觉悟未免太高。以死谢罪……啧。”

　　“别总是说女人，这男人就没错吗？怎么每次都把视线全部放在第三者的身上，就没人去管管这些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渣男呢？”吴筱妙“切”了一声，顶撞完上司后，又继续埋头工作了，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样子。

　　渣男固然有错，但小三也难辞其咎啊。傅藏云哑口无言，一时被吴筱妙的关注点搞得不知所措。

　　“抱歉，吴女士，是我觉悟太低。”傅藏云见吴筱妙这次是真生气了，难得地低头认错，“你也理解理解我，我是个男人，肯定会下意识站在男性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不是吗？”

　　吴筱妙却不吃这套：“不管怎样，错就是错。还是个警察呢，看事情这么不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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