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北方的晚上来得极快。

几乎才是刚刚从食堂出来，还没有瞥见半分黄昏景色，就见天穹上已被泼上一层浓厚的墨来。

天空已经如此黯淡，即使轻轻呵出一口气也已经看不见云中氤氲的白气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人在操场上走动的轮廓。或许是因为光线减弱了不少的缘故，周围的一切都失了真，好像一个近视的人摘下他的眼镜一般。教学楼上的灯光已然打开，一片柔和的光柱打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大片大片的寒风吹过，本来应该是如此萧瑟凄凉的景象，但是因为学生们的欢声笑语，而点热了不少的气氛。

学校是以学习为主的地方，什么娱乐项目统统都得排后，因此新年也像晚点了那样，到了这个时候才有老师匆匆忙忙地提着红灯笼就要挂在教学楼前。

方程和吴解一人捧着一个热水袋坐在楼梯上看着不断在操场上嬉笑打闹的同学们。

“诶，方程，我们去年是怎么过寒假的来着？”

“向阳一中去年嘛.........”方程想了想，“补了半个月的课，玩了半个月？好像是这样没错吧。”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吴解道，“去年啊........我去年的时候跟白城王丞出去逛了逛。他们虽然看起来就是注孤生的单身老汉，但是实际上还是又女朋友的。不仅有女朋友，还有一个关爱他们的爸爸妈妈。他们虽然挺不务正业的，但是对老母亲还是孝顺的很，就陪了我一会儿就忙不迭地赶回去陪他们的家里人过春节了。他们离开后，我又一个人在外头逛了逛。”

吴解的眼睛盯着远处的山。

实验中学是被众山环绕的地方，你从哪儿抬起头来都可以看见一座山。

“我是一个挺孤独的人吧，有时候挺积极乐观挺皮的，但是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想太多。有的时候我不想回家。虽然说我有一个挺大的房子有很多人羡慕吧——我在电视上有看见过挺多在大城市漂泊的人。他们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过春节的时候只能一家人挤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小小的出租屋***Y***Q***Z***W***5***C***O***M#言&&&情#中文&&&&网的确挺要命的，要是其中一个人喜欢抽烟啊，或是有脚气啊，一定会遭到一众的人的嫌弃。他们每天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地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不就是为了又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吗？”

“我一出生就好像得到了挺多的，吃啊穿啊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心，想要什么跟爸爸妈妈说一声或许他们就会给我带回来了。但是我有时候又想，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啊。我当时就想，如果有一个人听到了我那个时候的想法，他肯定会跟我说‘哦你已经够好了起码比我好，你到底还想要奢求什么东西呢？’我也这么想，但是我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吴解，你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幸福了’——我越是感觉空虚。因为这是世人的评判。一个人的生活的好与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标准。在我的世界里，一个偌大的，但是空虚冰冷的房间，抵不上一个狭小的出租屋。我想要回到家就能有个人跟我说‘欢迎回来’，桌上是热腾腾的饭。”

“我知道这么说出来很矫情，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无病呻吟。但是，这的确是事实。去年春节那天，我在街上逛了很久。长明街，你知道吧，那儿虽然灯火长明，但是由于小混混出没众多，几乎没有店门是开着的，我就在那儿一直走，看着旁边楼上的亮灯，看着窗户里跃动的人影，想象着他们会做些什么........一个正常家庭的春节，该是发生什么的。我在长明街上一直徘徊着，漫无目的地走，看向天边遥远的星辰，和时不时升起的烟花。我本以为我是流浪的孤儿，我是大地之子，那儿都是我的家，只要是灯火通明、只要是热热闹闹的提防，我也能感受到那种喜悦——但是我没有，我高估我自己了，越是看向他们，我的心就越是虚无。反正越看也是越难受嘛，所以我就索性回家了。开个电视，我就可以一人独自逍遥。”

“钥匙向右旋转三下，推开大门，餐桌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饺子。我那个时候才想起来，哦，对了，家里聘请的阿姨过年的时候也是需要回家的，而且回家好像比平时还要早。我把沾了些雪的衣服脱下，走到厨房里加热那袋饺子，偶然间一瞥，发现厨房的垃圾桶里躺着一个速溶饺子的袋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阿姨给我煮了一袋速冻饺子就回家了，是不是因为她要赶着回去和她的教人包饺子呢？”

——以后，每一年每一年的春节，我都陪你包饺子，我都陪着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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