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他比所有人嫌弃的都厉害，但准备得比谁都充足。但是当时我们才多大啊，四五岁的小屁孩儿，哪里懂什么找妈妈啊。钟亮像模像样地背了个包，里面装了地图、指南针、水壶、压缩饼干甚至还有一张薄薄的毯子。他像个老大哥那样牵起那孩子的手，走了很久很久，我当时不在场，并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但是据别人所说，他们好像走了十多个小时。最后，还是钟亮把那孩子背回来的，那孩子就在那边哭，他说不找了不找了。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走了那么久，十几个小时，又累又饿，我几乎可以模拟他当时的想法了——我怎么还没有找到妈妈啊，妈妈平常可温柔可柔软对我可好了，哪里曾让过我受到这样的苦楚呢？她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当时就很奇怪，跑过去问钟亮，说你明明知道凭你们是找不到的，你为什么还要带他走。钟亮说，不让那孩子亲眼见到找不到，是不会罢休的。比起让他一个人偷偷跑掉了，一个人承受寻找路途中的悲伤，还是让另一个人来一起陪他吧。虽然说当时的俩个孩子都是平安回来，但是大人们也全都动员起来寻找了那么几个小时，他们不会受到责怪就怪了。当时刚刚回来的那孩子已经在钟亮的肩膀上哭到睡着了，所以大人的谴责对象就只有钟亮一个人，钟亮也不反驳，把所有的罪名都应下了。他当时又高傲又霸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那样高高在上的钟亮竟然会低头，一句反驳也没有的乖乖地听大人们的训话。我对他的观念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生变化的，我终于了解到，钟亮其实也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邪恶而霸道吧，在他所做的所有事的影子下，都是被包装得很好的关心，都是变扭不易令人察觉的爱与温柔。”
“阿亮就是这样长大的吗？”顾晚年眨眨眼睛，秦泽所叙述的故事让他对钟亮的看法也发成了颇大的变化。
“不。”秦泽摇了摇头。“铸就他现在性格变化的，还有很多很多的原因。钟亮那个人总是会兴致勃勃地开始做一件事情，但是热情了三分钟之后，就会扔给我——包括他当孩子王这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能在人群中间找到他的存在。他开始不出来玩儿了。但是外面的一帮孩子们都等着他来罩呢，没办法，钟亮已经有太久没来了，所以孩子王这个头衔左推右推，最后被推到了我的头上。被人簇拥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好，我不太喜欢成为视线的焦点，也没办法像钟亮那样游刃有余地挑出一段话题来讲。总而言之，我这个孩子王当得还是相当失败的。所以那一段时间，我没得想法就是把闭门不出的钟亮给揪出来，让他自己好好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可是当我敲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被他吓到了，眼睛里满是粘稠的黑暗，空无一物，再没有之前的生气。”
“原来，他的妈妈患病了。乳腺癌晚期，治不好的那种。钟亮的妈妈很漂亮.........钟亮也生得一副好皮囊，虽然平时带着厚厚的眼睛会显得他的眼睛很小，但是眼镜一脱下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那句流行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脱眼镜似整容。钟亮的爸爸很爱钟亮的妈妈，看见她虚弱的样子全世界都不管了的那种。所以钟亮那段时间承受了来自家庭的很多压力吧........我能看得出来，他几乎要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最后我话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从家里拖出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旧不喜欢站在人群的中央，转而变得想要以调戏我为乐。”
顾晚年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原来秦泽也知道这是调戏呀.......
“我把他拖出来的目的明明是让他收拾烂摊子，重新当回孩子王的，谁知道他忽然厌倦了那个爱好，然后又突然找了个新的爱好出来。没错，那个新的爱好就是调戏我。可能惹我发怒真的令他很有意思吧。”
顾晚年心想嗯你生气真的很有意思，像只炸毛的小猫伸出它的利爪来示、威其实压根儿就没有伤人的意思。不过考虑到这句话说出来可能真的会被秦泽暴揍一顿，所以顾晚年还是选择乖乖地把这句话闷在心底了。
“我挺不喜欢他这样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天天大动肝火，然后减寿十年的。但是他不说话的时候又是那副空洞的样子，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他了一样。我不能忍受........这种感觉，所以最后还是随他调戏的好。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个总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君主，一夜之间变成了落魄的贫民，我就在旁边看着，他风光无限的时候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时候也看着，我就觉得，他好像天生的就适合被人捧得高高的，继续当他那温柔而又目中无人的君主，他不应该失魂落魄的。那个时候我有点儿傻，我就想，如果全世界都抛弃他了，如果全世界都不把他捧着当王了，就让我一个人跪下来牵起他的手，让我一个人奉他为王吧。但想想就只是想想。我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想要看到........我向他臣服的样子。”
“钟亮的妈妈真的很坚强。可能跟病人心态好、两个人都很幸福有关系吧，一个癌症病人，竟然活了那么几年。她最后还是没有挺过去，在初春去世了。钟亮对这一段一直有心理阴影，有一次我们班级里看电影，就又一个镜头是主人公的手从病床的护栏上无力地滑落。就这么一段，他看了去就直di.jiu.zww.C..O..M..第九中文网接应激障碍昏了过去。他看起来无喜无悲，脸上面无表情，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但是身体是知道的，他应该是悲痛的。他到底将一颗真心........埋葬在多么深的深渊之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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