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还都江宁归府忆相思
建安三年五月初三，枢密院代传圣令，命镇北侯白晗领军两万直攻安庆。初五，房延佐领三万大军紧随其后，从浔阳左翼而绕，另派老将范奚领一万人从昌南右翼而行，兵分三路，直取安庆。
晋军此时尽守在江线以南，从安庆到润州，江南一岸都设下了高高的瞭望台，并有晋军巡卫日夜换班值守。消息传到洪都时，至正帝很是担忧，傅敏从旁劝道：“晓和自有法子，咱们静候佳音便可。”
至正帝将信将疑，六月初，果然从前线传来了顺利夺取安庆的消息。在随之而来的一个月内，三路人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攻下了池州、宣州、江宁、润州等地，已将晋军彻底赶至江北。
捷报传来时，朝中上下一片欢庆。至正帝当即下令还都，重新入主江宁。
未及帝京，白晗就已经派了军士来汇报，江宁因被晋军占领长达四月，不少宫殿楼阁都遭到了焚烧毁坏，十不存一。除此之外，城中被欺压凌辱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城外，白晗早已候驾许久，见至正帝的圣驾总算到了，立刻带着几名下属前来迎接，对马车内的天子道：“陛下，晋军已全部赶离江宁，城中**Y_Q_Z_W_5_C_O_M**都是我们自己的军队和百姓。”
至正帝撩起车帘来对他点点头，示意车驾人马全部进城。
即便已经得了提醒，可在初入城门时，至正帝还是被眼前之景彻底地震惊住了。街面上一览而去虽然很是整洁，却因着两旁破败不堪的屋舍店铺而显得凄凌萧索。再往远望去，依稀可见城内皇宫中最高的摘星楼已经塌毁了一半，只有半边屋子还摇摇欲坠地高悬空中。
前来迎接圣驾的百姓们整齐划一地站在街道两旁，面上虽有喜色，却仍掩不去眼底的惊恐与不安。昔日抬首可见的繁华昌盛，如今却只余满目疮痍。
“恭迎陛下回朝！”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随之便此起彼伏地接连响应起来。听着马车外源源不断的朝贺声，至正帝一时很是惬意。
“说起来，还是白家军厉害，一举就赶走了全部晋贼，白晗将军不愧是白家之后！”
“如此看来，白家当年果真是冤情上天，否则白昭少帅死前的遗言又怎会成真？北晋居然还指派死士刺杀了先帝，好在有今上临危受命，接下了这局烂摊子，否则陈唐的江山就真的要易主了。”
“虽不该如此议论，可按我说啊，还好有晋贼弑杀先帝，不然哪有今上承位，又如何能收复江宁？咱们现在啊，只怕也还被那帮晋贼折磨着……”
“嘘！你小点声……”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说一答瞬间就穿入了至正帝耳中，声音虽然不大，更是掩没在漫天的欢呼声中，可是不知为何，那“遗言”二字就像一盏灯似的，顷刻间便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
白昭临终时留下的十六字谶言，江宁城内可谓是人尽皆知。
那时他对白氏案避嫌不及，并未亲自去观刑，也是事后听人提及才知晓了一二。彼时他并未将之放在心上，只当是白昭不服判处，临死前还想申辩几句罢了。时至今日突然想起，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天灵盖上都是一层凉意。
自殇帝崩后，一到夜里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最初那几个晚上，他几乎整夜整夜地闭不上眼。旁人不晓他这皇位是如何来的，可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
十六字谶言，句句成了真。
“陛下！陛下！”烈炎当头的夏日，至正帝却出了一身冷汗，直到马车外面随行的宦臣反复喊了数遍后他才猛然惊醒，正要问出了何事，这才意识到方才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已经全数沉寂了。
“何事？”至正帝问道。
“已入内宫了。”宦臣在外面道。
一应的皇族宗亲都还随侍在侧，至正帝见状，对他们摆摆手：“都散了吧，容朕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料理晋军。”
众人依次退下，至正帝往寝殿内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脚，叫了一声：“华时，你留下。”
陆宣临近王府时，远远地就看到大门口立着一个白色身影，他立刻踢了踢马肚子，加快了几步，至白昕身前时，又迅速拉紧了缰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扑进他的怀里。
白昕稳稳地接住他，抬手去擦拭他头上的汗。
陆宣拉着他就往内院走，问道：“等很久了吧？怎么不在屋里坐？外面多热。”
白昕道：“屋内有些凌乱，下人们都在收拾，我就不去添乱了。”
进入听雪院时，陆宣下意识地就去看院墙深处的一角，见到那密竹深处的一方土包还在时，紧紧而提的一颗心瞬间放下。
“怎么了？”白昕见他往墙角下走，也跟随在后，听他道：“秋儿在这里。”
陆宣的声音中饱含庆幸，“还好我没有给它立牌，也选了这么个不显眼的僻静处，不然它只怕也不得安宁。”
白昕一时沉默了，也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地拍了拍那方土包，道：“秋儿是我娘出家前留给我的，当时我也很惊喜，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小猫。”他说着还在掌心中比划了起来，“它那个时候，才这么一点儿，似乎是刚刚断奶，扑在我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很是可爱。”
陆宣看了看他有些伤落的眼，喃喃道：“如果你能一直陪着它，它或许现在还活着。”
白昕淡淡一笑：“即便是现在还活着，终有一日也会离去。它都十多岁了，已是猫中寿者。”
陆宣无声地点了点头，忽然听见大河从屋内传来的声音：“这些都是王爷最看重的字画，赶紧拿去古玩店，看看能不能修复好。”
面色徒然一变，陆宣起身就往自己的主屋去，一进门便看到满地狼藉，字画衣物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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