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泪落沾巾风中离萧索
早春二月，在淅淅沥沥落完几阵雨后，总算渐渐转了晴。雨后初霁，正是燕雀南归，万物复苏，事事而望皆是一片祥和。
物有百态，总有一处偏不尽然。秋儿生性好闹，加之数日不见辛慕先，这一日的大清早便将温王府搅了个鸡犬不宁。小厮仆从们苦不堪言，又不敢对它动粗，唯恐惹来陆宣的责骂。
它身型娇小，动起来又是极为敏捷迅速，引得王府的仆从们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在那边，你们几个从树上过去。”
“慢了慢了！做什么事的，怎么又让跑了？”
“实在是不怪我，它的反应太快了……”
于是陆宣下朝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鸡飞狗跳的场景。
“他们在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府上进贼了？”陆宣叫来大河问道。
大河苦笑道：“秋儿这几日很不安分，前几日倒还好，今日却特外闹腾，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一听秋儿似乎有恙，陆宣便开始紧张了起来，大声喊道：“秋儿！”
“喵……”秋儿从假山的一处缝隙里探出了脑袋，算是回应了他一声，随之又扎了进去，当即便溜得无影无踪了。
仆从们无奈，只好重新结成团再次去堵。陆宣心中也着急万分，连朝服也来不及换，便跟着他们一起顺着秋儿的痕迹去追。
“那儿！快抓！”一人大着嗓子突然这么一喊，似乎将秋儿惊了一跳，立刻蹬紧了后腿一跳，就要往另一处的假山上去。
“啊……”眼看又要失手，众人纷纷丧气。一个身影快如疾风，在空中一飘而过，待他落地时，已将秋儿牢牢地抱在了怀中。
“慕先！”有人惊喜一喊，“可算是抓到了。”
秋儿立刻不动也不闹了，乖乖地蜷缩在他怀中安静得很，还时不时伸出小舌来舔舔辛慕先的手指，对他极其亲昵。
陆宣见他突然出现，也有些惊讶，“不是说还有三天吗？怎么已经回来了？”
辛慕先笑道：“怕王爷你一人在府中无趣，我便加紧着赶了几天路。”
陆宣了然，欲从他手中接过秋儿，却见它深深地缩在辛慕先怀中，半分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忍俊不禁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猫是你养的，它真是，养了六年，一点也不亲我。”
秋儿似乎对这话颇不服气，仰头对他叫了一声。
陆宣伸指点了点它的脑袋，又气又恨道：“什么人养什么猫，你啊，还真是随他！”
辛慕先闻之淡淡一笑，对陆宣道：“郑少宗主让我带了好些土产回来，王爷尝尝吗？”
“好。”陆宣的心情很好，带着这一人一猫回到听雪院，笑道：“正好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辛慕先放了秋儿自己去玩，从带回来的一堆土产中取出一方纸包，一边解着封绳一边对他道：“这是蜀国特有的木芙糕，甜而不腻，王爷你肯定喜欢。”
“我要成亲了。”陆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他手中的动作，辛慕先嘴角的微笑立刻僵住，心脏都是骤然一缩，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宣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我要成亲了。”
见他木讷地看着自己，陆宣便给他提了提对方的家世，“是翰林编修孙惟的独女。”
辛慕先问道：“是陛下赐的婚？”
陆宣摇摇头，“是我自己求娶的。”
这件事重大，他本是想等辛慕先回来后与他商议商议的，可转念一想，在白氏一案上，辛慕先可是个彻头彻底的局外人，既然是要翻案，牵扯肯定众多，何必白白地将他拉扯进来凭添风险？再三思虑后，陆宣还是决定将自己与孙姝妤的这桩交易压下不提，毕竟，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加安全。
“这样啊。”辛慕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一笑，“孙家小姐定然是个极温柔极貌美的女子吧？”
“嗯。”陆宣冲他一笑，“陛下一开始还不答应，说孙惟品级太低，门户不配，我求了他几次他才答应下来。”
“这……这样啊……”辛慕先赶紧低下了头，继续去解木芙糕的封绳，再次抬头时已是最初那和煦的笑容，“王爷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陆宣欣然去试，赞赏道：“确实很不错，你也来一点？”说着便夹起一块递给辛慕先。
辛慕先微一摇头，“我在上清宫吃了不少，这些都是给王爷带的。”见陆宣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他又转移了视角替之寻衣，一面问道：“王爷今日去枢密院吗？”
“不去了，”陆宣边解腰带边对他道，“前几日已经着人去孙府纳采问名过了，今日我亲自去纳征下聘。”
辛慕先的身形一滞，“这么快？”
“王爷是何时结识的孙小姐，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辛慕先转身已经寻了一件深蓝色的绣着合欢纹的宽袖长袍来，问他：“这件怎么样？”
陆宣点点头，已经脱下了朝服。辛慕先将衣裳抖开给他换上，听他道：“就二月初四那天出去游湖，碰巧遇到了，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辛慕先为他束紧腰身的手指忽地一顿，立刻便引来陆宣的关注，“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淡淡一笑，继续为他束着腰带，“我只是想到王爷日后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替你高兴而已。”
“那你呢？”陆宣看着他忙碌的侧颜，问道：“你倾慕之人，可是抚墨院王宗主的千金？”
辛慕先笑了笑，弯下腰去为他整理衣摆：“王爷怎么什么都能猜透？”
陆宣看着他认真忙活的模样，忍不住想帮他一次，“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不然，我替你去抚墨院提亲？”
辛慕先连连摇头：“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如何高攀得上？”
陆宣道：“你不是还想自立一派吗？我给你房屋银钱，替你娶亲，你不必担心太多。”
“真的不用了。”辛慕先再次谢绝，眼中有些失色，“不是我的，再怎么求也是求不来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心慕又能怎样？终究还是不能勉强。”
陆宣劝道：“你不去试试，又怎知不行？”
“我试过了，可是没用。或许我站得远一点才是对的，就不该深陷其中挣扎不得。”辛慕先拼命挤出一丝笑容来，“王爷别再为我劳心了，我不值得你这样费心思。”
见之目中怀伤，陆宣也不再提了，只安慰了他几句后便带着礼单和聘礼出了门。
辛慕先杵在原地许久才接受这一事实，他慢慢地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腿，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万一他哪天要娶亲呢？你也这样日夜跟着他？”郑齐当初随口而问的一句话，不想如今竟然成了真。
笑与泪并行而出，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可是却没想到来得这般突然，直接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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