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宜室其家

　　冯霖怔了怔, 旋即一笑, 向阿梨靠近一步，解下腰间所悬黑玉, 递到她跟前。阿梨疑惑，下意识往后一退：“干什么！”

　　冯霖道：“大盛习俗，提亲之初, 头一礼当是纳采。目下实在仓促，什么都来不及置办, 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黑玉，是冯家爵位的象征，也是我此刻身上最贵重的东西, 权且充作采礼……其余的，我随后差人补办。”

　　阿梨愣住：“你这是……”

　　冯霖微笑，见她方才那一退与自己拉开沟壑般的距离，又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几步, 紧挨着她：“阿梨, 你的父亲名叫裘渊, 你若随他姓，大名应当叫作裘不足……”见阿梨皱起眉头，立刻笑道：“你嫌这名字不好听, 那便还叫阿梨……这是第二礼, 叫问名。”

　　阿梨心里隐隐猜出他的意图，可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冯霖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何时娶吗？我在向你求亲——你何时愿意嫁，我就何时娶。”

　　到了这一步, 帐中诸将已从最初的瞠目中回过神来，目光恍然聚到两人身上，一脸压抑不住的、看热闹的兴奋。

　　傅兰亭这时忽然自案前起身，笑着插嘴道：“你二人既然都有这个意思，那何必再磨磨蹭蹭……本将翻过黄历了，下个月初三就是好日子，本将做主，你们干脆把大礼办了吧！”

　　大礼！阿梨反应过来，饶是本来是她先提的嫁娶之事，仍不觉一惊——她概念里的嫁娶，不过是我们在一起的延伸，是抽象的空泛的；他们这一议论，事情忽然变得具体实在起来，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她脸色泛红，抬目快速扫了冯霖一眼，又立刻垂到自己脚面上。捏鞭子的手不知何时起，微微有些糯湿。

　　冯霖脸上也透出一点不同寻常的绯色。

　　“是啊侯爷，阿梨姑娘都问了，那便是肯的意思咯！下月初三好，咱们兄弟也跟着沾沾喜气，回头借侯爷的喜一鼓作气拔了夷兵洞谷的大本营！”醒悟过的诸将看主将开口，也纷纷跟着起哄。

　　阿梨听了这话，绯色更是迅速窜到耳根，四面八方的攻势之下，她仓促瞪冯霖一眼，将那封急信重重拍在他怀中，一顿脚，冲了出去。

　　冯霖和诸将道声“失陪”，也跟着追了出来。

　　一径追到自己帐中，只见阿梨干脆和衣躺到床上，背身对着他，拿被子遮住头脸。

　　方才出帐给他送急报时正是晚食时刻，她饭吃到一半匆匆出去，残羹还摆在案上，一看便知没动几筷子。

　　冯霖进帐后第一眼便扫到了，眉心微微拧起，启步转身往帐外走。

　　阿梨听见他的脚步声，以为就要靠近自己，可转眼那声音又向帐口挪去，一骨碌掀掉被子坐起来：“你去哪？”

　　冯霖转身看她，见她面上羞赧与些微的错愕交织，笑了笑：“饭菜都凉了，我重新给你传些过来。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顿了一顿，正要抬步，又看出她脸上一丝不知所措的空茫：“方才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若是没做好准备，不急这一时，我…等着……”

　　阿梨怔怔望着他。他才随傅兰亭练了一个下午的兵，身上还穿着铠甲。这一向他晒黑了不少，但就是这样，也未能磨去他身上的温润秀雅之气。尤其是这样对着自己笑的时候。

　　她想让他以后都这么对着自己笑。

　　“你不着急回我，我先去取饭……”见她不语，冯霖怕就这么干站着徒然给她添了压力，连忙说。

　　“我准备好了！”冯霖话音未落，阿梨忽然道。

　　“什么？”

　　“我说，我准备好了，就下个月初三。”

　　冯霖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忽然几步冲到床前，抓住她的手：“你说真的？”

　　阿梨低下头：“你再问，我就说假的。”

　　“不不，我不问了，是真的，是真的！”冯霖大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手摩挲着她身后的发，只觉世间一片柔软。

　　下月初三的确是黄道吉日，但傅兰亭从来不干这么婆妈的事，非但替人做媒，还巴巴地去查黄道吉日择婚期。冯霖心中虽充斥着将要破胸腔而出的喜悦，但毕竟没有完全散失理智，入夜后，他单独来找傅兰亭。

　　傅兰亭也不瞒他，坦然道：“今日桑家送来一封信，想和我们合作。”

　　“桑家？”冯霖皱眉：“你当初不是百般以利诱之，他们都不为所动吗，如今怎么自己送上门来？”

　　桑家十几年前曾是百夷之主，曾在女帝北伐之时助过她一臂之力，彼时议定的条件是女帝复国后许梁州自治，为大盛属国。后女帝果然践行诺言，当时的归宁侯之女桑随阳遂自立为女王，建立梁国。桑随阳在时，百夷内部倒算亲睦团结，梁国也还兴盛稳定。可桑随阳只在位五年，便病逝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叔叔桑雎，桑雎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被重臣计端篡了王位，赶到至南边一隅。而计端自己，也因篡位逆行，引起他族不满，导致百夷一时四分五裂，梁国陷入混战。

　　“桑雎死了，”傅兰亭道：“信是桑雎的女儿桑青写的，要向大盛求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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