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独赴危径
无论此后再过了多少年, 冯霖再想起那个春日融融、惠风畅畅的午后, 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都是阿梨那句莺啼一般的“我家的!我家的!”
《长相思》的第二曲是《杯中物》, 这一支,既不同于《少年意》的慷慨潇洒,又有别于《念平安》的婉转哀怅。较之前者, 它更苍凉寂寥,就像深夜轻叩柴扉的旅者, 独钓寒江畔的渔夫;比之后者,它又更恣意旷达,犹似醉卧烟霞渺渺的海岛, 仰观玉宇无尘的星夜。
其实并不是一个在节庆日和舞的曲子。倒是适合三两知音独坐幽篁,以琴箫相对。
冯霖却并不置喙,只是默然调好琴,向她遥望一眼, 见她微微颔首, 手指轻轻一滑, 一阵流畅琴音自指下流泻而出。
一声琴动,万籁皆寂。惟余眼前舞姿飞灵,剑光森寒。
暖暖春日刹那翻作泻地银光, 再酿成一壶至醇至柔的酒, 令闻声观舞者无不沉醉其间。
余音终了,观者仍意犹未尽。许久之后,才爆出一声动天掣地的彩声。
阿梨骄傲地向左右扬脸, 满满与有荣焉的自得。
见萧娘抱剑谢礼之后走向冯霖,忙拨开众人奔过去,拉起他衣袖:“阿铎,我们走。”
“公子琴音静雅悠旷,绕梁不绝,足可上动紫皇、下感万灵,今日得以闻之,是小女子三生有幸,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萧娘福身柔语问,果然眼丝如魅,有摄人风姿。
冯霖起身拱手以礼,将要开口,却被警惕的阿梨拽的身子一晃:“走啦走啦——”
冯霖只好笑道:“我家夫人不许我与旁的女子多说闲话,方才若非夫人许可,在下也不敢造次,还请小娘子见谅……”话未落,就遭了阿梨狠狠一拧。
阿梨将他急急拖出人群,萧娘子转首凝望他背影,忧思恍惚。
“我与那萧娘子说话,夫人吃味啦?”冯霖笑吟吟问。
“我吃什么味?”阿梨连忙否认,忽然反应过来:“不准再叫我夫人了!谁是你夫人!”
冯霖笑道:“不叫夫人,那我叫你什么?娘子?”
阿梨扬手:“你再乱叫我可打你!”
冯霖故作委屈:“方才我才听见不知是谁先把我叫成她家相公的……”
阿梨想起自己先前脑中一热时的鲁莽乱叫,双颊一红:“你听错了!”说完,怕他再纠缠,急急向庙中跑去。
临到庙前,忽被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叫住:“姑娘!姑娘!”
阿梨迟疑住脚,侧身问:“你在叫我?”
那道士胡须蓬乱,衣袍上油渍斑斑,手中擒着铁口直断的招子,捻须道:“姑娘身后金光隐现,老道眼昏有些看不清楚,姑娘可否站定,容老道细细观上一观?”
阿梨还未开口,冯霖已经赶了上来,一见那道士,皱眉问:“怎么了?”
阿梨转首:“这老道士说我身后有金光,要看个清楚!”
冯霖轻哂,拉过阿梨手臂:“走,莫要听这些江湖术士胡言乱语,我们去庙里拜拜。”
阿梨本就对这些神鬼之事并不相信,依言随冯霖转身,刚挪出几步,那老道却在身后作揖大拜:“老道没有看错!老道没有看错!姑娘身后金光有飞凤凌云之态,来日必将戴凤冠、掌凤印,母仪天下、贵不可言!且容老道先行一拜……”又转向冯霖:“王爷,老道斗胆劝一句,这不是王爷能碰得的人。”
冯霖听到“王爷”二字时,脚步顿了一顿,而在他后一句话出口之时,唇边化出一个冰花般的笑:“一派胡言。”语中听不出一丝波澜。揽过阿梨肩头,举步离去。
拜过觅云娘娘之后,阿梨又在庙会东窜西窜转了一圈,吃了一碗羊羹,和一些样式稀奇的点心。此刻已近戌时,华灯初上,各色花灯竞相争辉,一派热闹。可阿梨逛了一天,到底有些累了,扬手打了个哈欠,冯霖立刻道:“这里花灯都看遍了,我们不如换个地方玩。西市的瑞丰楼位置高,能观半城灯海,子初陛下会在裕德门前与民同乐,瑞丰楼离裕德门不远,亦可遥遥观望。”
阿梨欣然答应。冯霖牵她到庙会外的一条十字街口,已经有一列马车在那里相候。因将到傍晚时人越来越多,怕两人被冲散,冯霖不知何时牵上了她手,她竟也未意识到。
车辕上暮鼓已老神在在候了多时,见两人走来,连忙跳下车来相迎。阿梨这才意识到冯霖早已做了多手准备。
她搭着冯霖的手上车,冯霖也随之爬进来。车厢原本宽阔,可他一进来,立时便逼仄了许多。
两人呼吸相闻,阿梨想到白日情形,两颊莫名晕上绯色。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