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捉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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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捉虫)

  文/九月西风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总是分外的凉。

  前几日还十分晃眼的烈日艳阳,此时却怯怯地躲在了云层之后,任凭讨喜的雨露播撒人间,消去那燥人的酷暑。

  只是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终究是人间的特权。

  再往前,便是凡人不可随意踏足的仙家之地,四季如春,山水秀丽,千年来日日如此,永无变化,也永无止境。

  楚九渊手上提着一小缸子酒,不慌不忙地走在回门派的这条山路上。

  即便那红布裹的木盖将酒缸口塞了个严实,都难掩那股琼浆金液的醇香,倘若爱酒的人闻到了这股味,一定会忍不住掀开盖儿品品这难得一尝的好酒。

  只是数百里的徒步前行中,山路崎岖难走,大道拥挤难行,酒面却始终如一片镜湖,碧波不兴。

  他抬眼看去。

  划别凡仙两界的结界,总算到了。

  结界前立了一块石碑,这块石碑非比寻常地巨大,几乎能称得上是一座小山。其上用凌冽的剑痕镌刻着四个潦草的大字——仙鸣山派。

  高耸的石碑立于眼前,它饱含着的灵气撑起了方圆百里的结界,乍一看气势十足,令人不由想要驻足察看,然而真正凑近,却会发现其上遍布着许多藤蔓状的植物,有一些甚至爬进了字痕的凹槽中,模糊了剑痕所留下的字迹。

  萧条与破败肉眼可见,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清理过了。

  楚九渊神色平常地走进结界,他身材颀长,肌肉也锻炼得恰到好处,绝不会被说是瘦小,可他迈步的动作却像一阵清风般无声无息,丝毫没有惊扰到一边本该负责看守结界石,却正打着瞌睡的小弟子。

  他阖上眼,轻轻叹了声气。

  二十余年前,他初来乍到时,仙鸣山派还没有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楚九渊还记得那时,巨大的结界石边总是站着许多年轻的少年少女,他们痴痴地杵在结界外,伸头目送着那些被门派选中,上山修炼的幸运儿。

  他们每一人都双眼瞪得浑圆——进到结界里的人,眼里满是喜悦与难以自已的兴奋,而结界外的人,眼里的艳羡往往升为不甘,不论这情感多么强烈,最终都会转为疲惫的妥协。

  得道升仙,何其荣幸!

  与仙家无缘的凡人,多多少少都憧憬过这片绵延百里的山中门派。

  而如今,三界乱世,竟是让这座千年繁盛的仙界第一门派也难逃荒败。

  乱世之下,门派内有数以千计的弟子不知所踪——有的惨遭毒手,有的逃回凡界,而与楚九渊实力相当的那些弟子,多数也都离开门派,另寻他处。

  若非他遇见了师父,兴许此时也离开江南了。

  这样想着,楚九渊又将手上的酒缸子提得愈发紧了。

  他那爱酒如命的师父,一定会喜欢这坛好酒的。

  有人告诉他说——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时,江南齐家酿出的桂花酒是最好的,他便特意赶在雨停前将这小小一坛香若甘露的美酒买下。

  这户姓齐的人家距离仙鸣山派并不算近,而楚九渊此时早已踏入元婴境界,大可御剑而行,可他担心这脆弱的土陶酒缸在空中遭鸟儿或是什么别的玩意碰坏了,只能提着它,老老实实用腿走了百里山路窄道。

  为了师父,这点用心都算不上什么。

  “……楚师兄!楚师兄啊!”

  他闻声回头,看见一个拖着二轮拖车的小弟子追在他身后,那弟子见到楚九渊止住了脚步,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楚九渊看向他身后拖车中坐着的一对少年——身上灵气微弱,似乎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

  在门派如此没落时竟会有新来的弟子?倒是十分难得了。

  拉车的小弟子看着这位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的师兄,十分艰难地动了动唇,显然是在踟蹰着嘴边的话。

  楚九渊并不想在这儿多费时间,便只能主动开口:“何事?”

  虽然他平淡疏远的语气算不上亲切,却给了小弟子回话的机会,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涨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结巴道:“楚师兄!我们那,那仙鸣峰是在哪个方向来着……?我这一时糊涂,就,就给忘了……”

  原来如此。

  仙鸣山派每回纳新弟子进门,都是要派小弟子做引路人,把这些新入门的弟子送上主峰。

  可这仙鸣山派里足足有九九八十一座山头,群山环绕间,又只有三座是主峰,只待了十年不到的小弟子又怎么记得住这些错杂的大小山路?但引路人不论是忘了路还是误了时候,但凡出了差错的,都是要削上好几个月的月供的。

  在引路人担惊受怕般的试探眼神中,楚九渊默默指向了西面,并没有要故意责难他的意思。

  他俯下身,恭敬地作揖道:“多谢师兄!”

  楚九渊转过身去,如瀑的青丝从发冠处倾泻而下,衬着这山间升起的薄雾,更添一抹俊色。

  车上托着的凡人少年仰慕地望着他的背影,轻飘飘地说:“阿蒙,那人长得可真好看,果然,做仙人是能变样子的。”

  “可是……哥,刚才那北面山头还有个被人追杀的仙人呢,你怎么不提那个。”

  话音未落,楚九渊双瞳骤张,僵硬地停住了脚上的步伐。

  “那都是例外,我们今后……啊!疼……”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转为一声惊呼。他拧紧眉毛,眯眼瞧向这只掐在自己肩上的大手,白皙纤长,却青筋暴起。

  “再说一遍。”

  “什么?”

  “你说,北面的山头,有人被追杀了?”

  这一字一顿,明明是说给他人听的,却像是挥起一把逆刃的刀——刀背对人,刀刃对己。

  听清问题后,少年怯怯地点点头。

  楚九渊只觉得喉间酸涩无比。

  “那人,可是穿着一身青衫白袍?”

  听完,少年想了想,随即又摇了摇头。

  在楚九渊稍稍缓和的神色下,他歪着头补充了一句。

  “血太多了,看不清楚。”

  楚九渊有一瞬甚至未能反应过来这一句话中的含义。

  同门相残,北方山头,被追杀成血人的修士……这种种信息一股劲涌入他脑内的识海之中,楚九渊竟是一时未得出一个结论来。

  他一向可靠的理智此刻却停止了运转,面对如此简单的信息,它拒绝得出那唯独仅有的一个答案。

  就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下,楚九渊拔出长剑,飞身一跃,御剑而去,竟将无色的空气都撕出了一弧肉眼可见的白色裂痕。

  多年的御剑经验,让他足以凭借这足下方寸之地而神行千里,平平稳稳。

  可他的心,却乱了。

  ——怎么会?

  楚九渊庞大的识海中装有千百本修炼的心法,剑本,可此刻,却被这寥寥三字所难倒。

  师父再怎样被那些人排挤,终归还是这仙鸣山派的一份子,也是掌门最为偏爱的弟子。虽然那位掌门自打渡劫碰壁,身子大败后,就闭关不出,再未曾露面过了,可看在他的份上,再怎样,都至少不会对他师父起杀心才对!

  这个理由就算不成立,那这二十余年来,他师父给门派赠的银两又怎么说?

  建学堂,修书阁,锻宝剑,哪个不是需要大动钱财的工程?掌门闭关,另两位峰主又不善经营,没有师父在凡界赚来的那大笔银两,这仙界第一门派恐是都要被人笑话囊中羞涩了。

  再怎么,也不会……

  忽略耳边的阵阵嘈杂,楚九渊轻抬眉眼——上青峰顶,已近在咫尺。

  那悬崖峭壁的另一端,青山上,绿水间,藏着一个不大的小屋。

  那是他和师父的家。

  一定没事的。

  只要他越过这陡峭的断崖,就会看到一个坐在崖边喝酒,身着宽袍的纤瘦男子——寄无忧会举着他那万年不变的酒葫芦,一边听徒弟教育,一边眯起一双微醺的醉眼,对他笑说道:“没事,这儿就算掉下去,也是摔不死人的。”

  眼皮一合一张,一段短暂的回忆闪过,倏又消失不见。

  等他再次张开双眼,那不到半瞬的时间,楚九渊脚下的长剑便覆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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