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番外：年少是你】

　　昆城九月, 据天气预报显示, 接下来一整个月都是阴雨天气。

　　最低气温只有十三度，街头冷风夹细雨, 绒呢子大衣和围巾也抵御不住的寒冷。

　　货车七拐八折地转进一片旧式的居民楼, 市中繁华景象逐渐被抛在脑后，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逼仄的小巷, 低矮的楼房, 被杂乱电线割裂成无数版块状的阴霾天空。

　　明晞乖巧地坐在母亲的怀里，随着路途颠簸，透过凝了水雾的车窗望出去, 街道上的广告牌被笼罩在一层灰白色的云雾里, 模糊看不清楚。

　　货车在某栋居民楼前停下。明湘雅先下了车，把明晞从副驾驶座抱下来。纪嘉昀在另一侧, 和搬家公司的人合力把钢琴和行李抬上楼。

　　明晞好奇地看着, 问：“妈妈，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明湘雅替女儿捋好脖子上的围巾，温声说：“这里地方偏僻, 你外婆才不会找到我们。”

　　明晞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外婆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

　　明湘雅抚着她细软的长发，“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

　　纪嘉昀从楼里出来, 对她们说：“都处理好了, 先送小晞去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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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明晞数不清自己到底转了多少所学校。

　　从城市的这一头，到城市的那一头, 从南城，再到昆城，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频繁地转学，每回问明湘雅和纪嘉昀，他们只是对她说，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

　　她唯一知道的是，纪嘉昀和明湘雅似乎在刻意在躲避着谁。

　　这次转到昆城的学校，明晞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因为这里有杨萱。

　　明湘雅和纪嘉昀在教导室给她办转学手续，明晞便背着小书包在外面等。

　　早上八点多的样子，已经持续一个多月的阴雨天气，竟在此时奇迹般地放了晴。

　　天光拨开浓云，将校园内的长廊照得一片敞亮。早读时间，初中生的少年音稚气清脆，一遍一遍地朗读诗词课文，在空旷的过道回响不绝。

　　她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杨萱趁老师不注意溜了出来，笑眯眯地对她说：“走吧，带你去学校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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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萱算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最早明晞和她是在南城幼儿园里认识的。两人性格合拍，趣味相投，于是一拍即合，成了从小到大雷劈也不散的一对青梅。

　　杨萱要比明晞早两年搬来昆城。那时候杨萱还不是杨氏集团身价亿万的千金，杨萱她老爹杨国锋也还没把杨氏酒店开遍全国上百家城市。

　　十六年前的时候，杨国锋揣着兜里仅有的三千块钱，抵不住南城日渐高涨的生活水平，带领妻女举家搬到昆城，付完第一个月两千五百块的房租后，杨国锋几乎是孤注一掷，倾尽全副身家盘下了楼底大娘的三轮车，经过自己的巧手改造，扣上大锅，插上旗帜，杨氏集团的前身杨大福串串香就这样开始营业了。

　　“那边是体育馆，那边是多媒体教学楼，那边是游泳馆……刚才那栋是我们平时上课的地方。这学校还挺大，你要是不认识路，跟在我身后就好了。”杨萱边走边向她介绍，她们同级同班，但实际杨萱要大上一岁，说话时更偏向于大姐姐的语气。

　　明晞乖顺地点点头。

　　“哦对了，学校里还有几个风云人物……”

　　杨萱话没说完，不远处有个小男生正对她招手，笑得花枝乱颤的：

　　“老婆——！！我在这里！！！”

　　杨萱顿了顿，看见自己的第十五任男朋友正在热情地呼唤她，扭头对明晞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明晞看着杨萱踏着小皮鞋咻的一下就窜过去了，小男生是初二的，长相眉清目秀，一米七几的身高，已经要比杨萱高出大半个头了。

　　小男生不知道从哪折了支花，给杨萱别在耳后，又学着大人的模样，俯身吻了吻杨萱的脸颊。

　　明晞赶紧捂住眼睛，妈妈说她还小，不能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杨萱和她的小男友躲在小树林里你侬我侬，明晞不好打扰，很自觉地走远了几步。这个点数学生都在上课，最多见到几个捧着笔记本的老师经过，地方大多空旷。

　　穿过操场就是西门，那边刚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清理，到处都是散落的钉板和水泥，这阵子又是雨季，地上全是泥泞。

　　喷泉池旁，四五个小男生正在围堵一个人。

　　为首的是个胖子，圆脸虎腰，皮肤黝黑，身高170体重也170，一只胳膊顶她整条大腿粗。初三学生，同伙的几个人都是初一新进来的，平时跟在胖子后头做跟班，斟茶递水，打架递刀，上厕所帮忙提提裤链什么的。

　　小男生被围堵在树荫底下，侧面对着她，看不太清长相，只觉得挺高的，比面前那几个都高。

　　那么冷的天气，他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校服衣裤一串串地往下挂水。

　　肤色很白，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白皙。唇角却青紫了一块，新伤旧伤叠加，看起来面前那几个人不是第一次找他麻烦了。

　　明晞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掀起兜帽遮住自己的小脑袋，假装开启隐身模式。

　　她摸出一颗棒棒糖，拆开包装纸，把糖果棍塞进嘴里，气定神闲地围观这场即将展开的群殴。

　　小男生长得还挺帅的，比杨萱她的小男友还帅，就是很清瘦，面前那几个泰山压顶的，也不知道小男生一挑五能不能打赢。

　　明晞希望他能赢，毕竟围堵他的那几只胖虎都没他好看。

　　胖子率先上前，用力推了一把小男生的肩，凶恶地道：“你他妈很拽啊，上回踹老子的屁股，把老子踹进喷泉里，老子今天非要扒你裤子，让全校师生看看你的腚！”

　　小男生没说话。

　　水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薄唇紧抿，脊背绷得很直很直，一副宁死不屈的倔相。

　　明晞搞明白了，胖子是来报仇的，上回小男生踹了他的屁股，这回他就想让全世界看看小男生的腚。

　　“我们爷在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旁边几个人帮腔道。

　　胖子逼近一步，冷笑，“怂了？之前不是还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就成哑巴了，啊？！”

　　胖子抬拳要砸在对方脸上，被小男生单手接住。

　　他的指节抠进胖子的拳头，看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实际上应该用了很大的力，胖子顿时痛得龇牙咧嘴的。

　　“你他妈还敢反抗！”另外的同伙吼。

　　几个人同时冲上来，小男生朝后仰，避开其中一个人的拳脚，另外的人很快补位，小男生一拳砸在胖子的脸上，自己后背也中了一脚。

　　开打了。

　　明晞一边吃棒棒糖一边想。

　　目前小男生被敌方踹中一脚，后退三步，胖子迎面吃了一拳，后退四步。小男生以1比0的优势暂时领先。

　　胖子的鼻梁被砸歪了，一摸手上全是血，更加气急败坏，指着面前的人，“你他妈拽什么拽？你一个有爹生没爹养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整个西区谁不知道你妈是在按摩店里做鸡的——”

　　这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小男生，小男生对准他就是一脚。胖子被踹飞出去，旁边同伙看见领头的被揍，铆足了劲三四个一起上，小男生身手敏捷，终究寡难敌众。

　　他肚子挨了一记拳头，眉心隐忍地皱起，面上却没表露半点屈服的神情，牙关死死地咬着，唇角溢出血丝。

　　紧接着，后背也被人踢中，几个人一起合力殴打他，甚至还准备了棍子，一棍一棍地往他身上砸。

　　他倒在地上，拳脚暴风雨般落下，对方棍子打断了，立马又去换新的一根。

　　胖子打手势让其他人让开，走上前，抬脚踩在小男生的脑袋上，“你他妈拽啊，继续拽啊！”

　　他要输了。

　　明晞在心里想。

　　再这样下去，胖子就要扒他裤子，让全校师生看他的腚了。

　　明晞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往下看，内心有点儿小羞耻，妈妈说她还小，不能随便看男生的腚。

　　明晞内心还在纠结，视线却猝不及防地和那人对上。

　　他唇角和眼角全是血，半张脸是青紫的，头被人踩着，五指用力抠进泥地里，烙下一道道很深的坑。

　　眉目清秀，却很倔冷，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愿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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