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四周一时鸦雀无声。忽的有人率先开了口,“世子,这…”,这句本无甚意义的话落到人堆里头, 打破了先前诡异的寂静, 便炸开来。
底下议论纷纷, 嗡嗡响作一片, 贺大夫人脸色发白,往前走了一步, 四下里的声响便弱下去,无数眼睛黏在她的步子上,跟着她到了贺家姊姊身前。
我跟着迈了半步出去, 又收回来,她毕竟是阿姊生母, 我是拦不得的。
“不知廉耻!”贺大夫人狠狠一掌打过去, 阿姊头一偏,嘴角有血迹渗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嘴角, 一言不吭。
大夫人眼中分明是浓烈的憎恶,再度高高扬起手来,往下扇过去。
这一掌没能落到阿姊脸上, 半途被一只手稳稳截了下来。大哥抬手只略挡了那一下,而后迅速将手收回去, 向前半步把阿姊半挡在身后, “贺夫人息怒。”
“世子还有何颜面挡在我面前?”贺夫人声调陡然提高,被拦下的手气得发抖。我见状走了过去, 悄悄把贺家姊姊往身后藏了藏。贺夫人这架势,怕是想把自个儿亲生的闺女径直打死。
“此事秦家定能给夫人一个交代。”大哥眼帘低垂, 看不见他眸中情绪,先前澎湃的怒气此时一点儿也瞧不出,可态度中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坚决,分毫也未退却。
我手还拉着阿姊的衣摆,挡在她身前,她的手落在我手背上,暖乎乎的。我回过头去,她偷偷冲我笑了笑,眉眼弯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对这一切浑不在意,抑或说是她仿佛并不是身陷其中,而是在旁看着的不相干的路人。
这宴席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自然是办不下去了的,但看大哥同贺夫人那剑拔弩张的阵仗,也是不能轻易了了。贺家姊姊把我的手拉下来,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而后走到贺夫人跟前,恭敬跪了下去,头伏在地上,“母亲。”
贺夫人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只留了一句“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贺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小姐。”
贺家姊姊自个儿从地上起来,扑打了扑打膝上的尘土,跟了上去。她步子迈得很稳,并不见急躁,行动间是骨子里漫出来的矜傲,撑着那副身子的似乎不是骨架子,而是一身的清贵。众人捧她在云端时如此,纵身跃入泥泞时亦是如此。
她打人堆里过的时候,不知谁家的小姐嗤笑了一声,“这半天了,还端着给谁看呢?”,我手紧了紧,恨不能将说话那人揪出来把嘴缝上,贺家姊姊只是淡淡往那边瞥了一眼,并未理会,缓缓行了过去。
定远侯府祠堂内。母亲脸上满是愁云,二哥这时不在府上,只我同母亲,一时却也插不上话。
“我再问你一遍,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面上冷峻,望着跪在列祖列宗灵牌前的大哥,手握在身侧。
“儿子一时糊涂,令祖宗蒙羞。”大哥连着两遍皆是一模一样的说辞,腰背挺得笔直,只第一回回答时递了我一个眼神,而后便只垂下眼眸去。
“好,好,好一个一时糊涂。”父亲怒极反笑,“请家法上来!”
我秦家的家法形制与军中的军棍出入不大,只是更沉一些。我长至这么大,还未见父亲真的动用过,通常只是请上来威慑一番也便是了。父亲一手拿起家法,狠狠一棍打在大哥背上。
常年习武的人,纵横北疆多年的铁将军,一棍下去,要了人命也是常有。大哥身子往前倾了一下,一声未吭,又挺直了脊梁。
“我苦心教导你多年,竟把你教成这副混账样子!出了这样的事儿,你眼里还有半分秦家?你叫我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说话间又是三棍下去,大哥将手撑在身前的石板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好的镇国大将军嫡女,清白叫你糟蹋了,你还敢说是一时糊涂?”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贺家的女儿,圣上又作何感想?你这是陷我满门于不忠!”这番打了将近十棍,本以为父亲的怒气也该消下去了,没成想却是一棍比一棍狠戾。
我见势不好,忙扑上去跪下扯住了父亲袖子,“大哥已是知错了,父亲消消气。”
只略微这一停,大哥便咳出血沫来。
母亲大骇,挡在大哥身前护着他,“你这是往死里打啊!”
父亲抬了抬家法,“如此不忠不孝之徒,我今日将他打死了,也算是给祖宗一个交代!”
母亲不依不饶地挡着,“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你还要打,便连我一同打死。”
父亲一时无法下手,忿忿将家法掷了回乌木金丝托盘里,“你给我在祖宗灵前跪好了,没我的吩咐,就一直跪下去。”
父亲的意思,是不许我们请郎中来给大哥瞧,可大哥这情形显然不算好,万万拖不得。母亲跟了上去,低声求着劝着。不一会儿,偌大的祠堂里,便只剩下了我同大哥。
我心里焦躁,略微看了看他身上的伤,也就是大哥身子底好,若换成旁人,怕是三四条命也已经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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