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回来了？”她有些惊讶,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都有了些不自在。
“嗯。”程立收回视线, 语气不太好, “你来干什么？”
“送衣服。”于念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伸手摸向门旁的开关, “介意我开灯吗？”
“我灯没开？”程立冷哼, 过了一会儿又开口，声音轻之又轻, “你要开就开。”
“那我开了。”她按下开关, 大灯开始散发光芒, 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被程立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校服，校裤大概没搭好，掉到了地毯上。
她伸手捡起来，重新搭到校服上, 然后将手中几个袋子放到桌上。
“晚上赵阿姨带我出去买东西，给你带了几套衣服回来。”她拉开椅子坐下, 看向程立垂着的侧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立豁然抬头，侧目瞄了她一眼, 然后又继续垂下脸：“你管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别发脾气。”她大概知道, 程立为什么对她冷言冷语, “我确实是想等你的，但没想到会回来得这么晚。”
她低估了赵阿姨逛商场的精力，但这话不好和程立说。
程立大概也明白他妈到了商场的战斗力, 没再说什么，只轻轻哼了一声，头也不抬：“随便，你自己说要等着，我又没想让你等。”
“嗯。”她点头，顺着他的话。
“你们赢了吗？”于念开口问道，一颗心惴惴难安。
“没赢我能回来？”程立偏过脸，眼里带着光，在明亮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冯昊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她最关心的不是什么输赢，而是冯昊他输得是否甘心，他那种带着一群小弟吞了钱还好意思来学校堵人的，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光明磊落。
“随便啊。”程立不在意，懒懒往后一靠，眼睛慢慢闭上，眼睫在透光的投影下映在下眼睑，一颤一颤，像有生命一般。
“你好好想想啊，你们三个人。”于念皱起眉，为程立无所谓的态度，他一点不关心一点没心计，说不准冯昊要准备怎么对付他呢。
“他敢来，我一样能让他回去。”程立睁开眼，“你真以为我傻，只能靠拳头，一次两次我能陪他玩玩，次数多了，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但是，你们是不是在江边赛车了？”于念开口问道。
“你知道？”程立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想通，“余佳南和你说的？”
“嗯。”她点头。
“比了，他输了，然后把钱还给蒋成昱了。”他简洁开口，说完全过程。
“余佳南说他会耍阴招，封固也这么说，他耍了吗？”
“耍不耍有什么重要，我们有办法解决才重要。”
“你把脸转过来看看。”于念突然开口，从一进来，就见程立一直用侧脸对着她，还是同一边，绝对是不对劲的。
“干嘛？”程立咧了咧嘴角，“你牵我手还想看我脸？不给看。”
要是这个晚上之前，程立说出这样的话，于念想，她是一定不会去看的。
但此时此刻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她也懒得废话，起身扳过他的脸，然后看到他下巴处一道红痕，有一部分凝固了，还有一部分渗着血。
“手拿开。”程立扭了扭头，“我脸不给人摸。”
“不给人摸给什么摸？”于念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门被关上的那一刹，程立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错愕，她就这么走了，他无端端被人摸了脸还没生气，她说要等他，他一回来压根就不见人，硬生生在她门口敲了三分钟的门现在都没气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好意思生气？
在车上发现刹车被人动了没那么生气，冯昊那只疯狗在走近他时，本着毁他容的意图故意用他衣服上的铆钉撞上来的时候也没这么生气，但是此时此刻，他火气一下上来，忍不住伸脚往于念先前坐着的椅子上踢了一脚。
真是艹了。
只是脚还没来得及收回，门又被打开，于念拿着一个小箱子站在门口，看看他的脚，又看看被踢翻的椅子，扯开嘴一笑：“干什么，拿我坐过的椅子泄愤？”
他踢椅子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随便踢了张距离比较近的，但没想到于念能脑补出来这么多，他也懒得解释。
“不过没关系。”于念竖起椅子，将白色的方方正正小箱子放在上面，动作利落打开，“今天我确实是食言了。”
她拿出碘酒和酒精瓶和棉棒，再拿出一盒创口贴，往棉花棒上沾了碘酒，抬脚往程立走去，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发现这样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睫毛：“抬起下巴，会有一点痛，但是你不处理，可能会留痕。”
“留痕怎么了。”程立无所谓地抬手摸了下下巴，沾到点点血迹，“真男人都这样。”
“我觉得不好看。”于念抬手，一下拍掉他的手，“拿走手，伤口会感染。”
“你觉得顶个屁用……”程立冷哼一声，捻了捻手指上的血迹，然而慢慢抬起下巴，任由冰凉的碘酒在下巴处来来回回地涂抹，留下黄褐色的痕迹。
消毒完毕，于念开了创口贴的盒子，拿出一个Kitty猫的，撕开外包装，往程立下巴贴去，边贴边说：“别介意，稍微粉了一点儿，但是今天晚上先贴一贴吧，明天到学校买普通颜色的。”
程立僵着脸，等她所有动作完毕，往后仰了仰：“好了？”
“脸好了。”于念点头，将包装纸扔到垃圾桶里，“冯昊打没打你，还有哪里受了伤？”
程立抬手往侧腰摸了摸，然后摇头：“没有。”
他说没有，但是于念观察力向来就好，她盯着程立侧腰：“那儿没问题？”
“没问题。”程立皱眉，挥手赶人，“快十一点了，睡你的觉去吧。”
虽然不太好意思看男孩子的腰，但他现在处于受伤情况，应该要另当别论，于念站着不动：“还是看看吧，你不要害羞，真受了伤，还是得先做处理。”
程立扬起眼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站起身：“行，你看吧，是要掀开衣角还是直接脱了看？”
于念犹豫了一会儿，程立这人有伤口也瞒着，信他的话不如自己看，她察觉到自己手心有些湿濡，声线也僵：“脱……脱了吧。”
“行。”程立点点头，这人胆子是真大，他强压下脸颊下那一点热意，抬手将身上的卫衣给脱了，“衣服脱了，别的呢，也要脱？”
“脱什么？”于念瞪大眼睛，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懂。
程立抿着唇，将衣服扔到沙发上，也不再重复，他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侧腰伤着了？”于念低下头去医药箱里找喷雾和被绷带。
“嗯。”他应了一声，坐到小沙发上，微微侧着身，露出一截劲痩白皙的腰，显得上面那块带血块的淤青特别明显。
于念走近，蹲下神细细一看：“这么大块的淤青，是撞到了？”
程立点头，腰上能感受到细密的呼吸，绵长又轻柔的气息喷洒在腰上，谁都不知道他很怕痒，现在这样情况他有不好意思伸手去挠一挠，但腰上那一块淤青又痛的很，他只能往后缩了缩：“你快点行不行？”
“好。”于念点头，动作远没有应声时的利索，她手微微都这，端着喷瓶往她精瘦的腰身凑过去，喷瓶按下，细密的喷雾很快洒满淤青处，她起身那好纱布，往上贴着，事先没有剪好纱布，以至于现在在腰间缠了两圈，没办法剪下来，小药箱里基础药都准备了一些，但是偏偏没有剪子。
“你房间有剪刀吗？”她开口问道，手举着纱布有些累。
“你觉得我会有吗？”程立低头看她，撇了撇嘴。
“那行。”她递过纱布，“我下去拿，你注意干净的纱布别被你身上的喷雾给沾上了。”
“知道了。”程立黑着脸点头，等于念出了门，他抬手将整块纱布往身上按，察觉到喷雾慢慢浸透纱布，他勾唇一笑，就沾上怎么了，她能怎么样……
程立以为于念是不会怎么样的，所以他放肆又大胆，但没想到于念拿着剪子回来的时候，直接将剩余的纱布往他身上绕了两个圈，剪子别放到一旁，没了用处。
“干什么全部包完？”程立黑脸。
“全包起来，好得快些。”于念扬唇一笑，看着柔柔和和，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轻。
程立有些后悔，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太强了。
“还有哪里？”于念扭了扭头去看他。
细密的呼吸又喷洒而来，程立豁然起身，看着眼前还蹲着的于念：“没了。”
“没啦？”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看下去，往常见着那个男明星露腹肌的照片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着程立，就是不自在，或许这就是照片和真人的区别。
她移开目光，最后瞥了眼他的腹肌，形状很好看，但是不偾张不夸张，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或许是因为他肤色较白，看着就不显得那么强壮，但是他挡着冯昊那一拳头的时候，又分明很有力量。
“你看完没？”程立突然抬手捂住腹部，脸部表情僵硬，“你好意思吗你？”
“我……”于念还真没法反驳，当即移开眼，“还有一卷绷带和云南白药，我给你留着，洗完澡你自己再缠一圈。”
“嗯。”程立低头看了眼腹肌，然后拿起衣服套上，他觉得他练得好像不够……
“那我先走了。”于念提着小药箱，想了想又放下，“我还是放在这儿吧，你有什么用得着的，到时候自己翻翻。”
“知道了。”他重新坐到沙发上，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刹，轻轻说道，“谢谢了。”
“不谢。”于念停下脚步，“就当是，我之前骗了你转来三班的补偿吧。”
“哦，那我收回。”程立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今天晚上的疲惫，在此时此刻袒露出来。
“好好休息吧，十一点了。”于念关上门，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房间了才发现自己困得要死。
……
晚上逛商场逛好几个小时又担惊受怕的，于念洗完澡一沾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手机闹铃第二遍响起的时候她才被吵醒，脑袋有些发昏，洗漱完毕已经七点半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早自习，不过好在走读生不强制要求上早自习。
时间晚了，她干脆去看看程立起来没有，敲了几遍门之后，没有他的声响，只有几个闹铃吵得不行，房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脑袋被震得疼，她转身下楼，反正程立这些天也都能起来。
“今天睡得熟？”刘姨笑嘻嘻端来早餐。
“嗯。”于念点头，看了眼时间，这时候正好错过了公交，再等下一辆，得是二十分钟后了，赶去上课的时间很赶，但吃早餐的时间却宽裕了不少，她坐着慢慢吃早餐。
今天是中式的，香气四溢的海鲜粥配上几个小菜，于念满足地叹了一声，因为这一碗粥，赶走了这些天三明治配牛奶的腻味。
她用七八分钟喝完粥，准备去等公交，正拿起书包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楼梯处传来声响，她扭头一看，是程立。
他耷拉着眼角往楼下走，见着她的一瞬间有些怔愣，然后看了眼时间。
“你还没走？”
“嗯。”于念点头，“今天起得晚了，我先出去等公交了。”这趟公交是比较紧了，但跑一跑也足够在上课之前到班里了，不需要陈叔送她。
程立蹲下脚步，看了眼她眼下的青黑，大概能想到这个事情和自己有点关系，他低头想了会儿：“车库有车，现在直接骑车往近路去，比等公交快些。”
“自行车？”于念跟着他脚步往外边的车库走去，“不是你骑的吗？”
“有我之前的用过的。”程立停下脚步，示意她往回走，“你去给我那一份早餐，我去看看车。”
“行。”于念看着海鲜粥，带不了，她有些唏嘘地给程立拿了三明治和牛奶，然后往车库走去。
掠过几辆豪车，就看到了程立正对着几把放在角落里的，山地车。
“有点积灰了。”他有点苦恼，“不过问题不大。”
问题很大……她不敢骑山地车……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会骑。”她把东西递给程立，看了眼停在外头的崭新豪华版的山地车，那是程立心爱的坐骑，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还是老老实实去等公交好了。
程立没接牛奶和三明治，他往外走去，骑上车，一只长腿搭在地上，有些为难的样子：“那我带你一次好了。”
“嗯？”她有些错愕。
“快点啊，你想迟到？”程立抿抿嘴，总觉得迟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怪。
“不是。”于念上前，看着他车后头的轮胎，“我能坐那里？”坐在轮胎后头跟着一块转去学校吗……
“前面。”程立粗声粗气，从后面看去，耳尖却微微泛红，“只给你坐一次，往小路去，不会被人看到的。”
于念停下脚步，看了眼山地车前的横杠，不是没在电视上看过有人坐在这种车的横杠前，但那都是些小孩，她这个提体型的，可以？
“我能坐吗？”于念觉得不行，她摇了摇头，“我坐上去之后，车头那么重，会不稳的吧？”
“反正不会摔着你。”程立往前骑了一轮，又停下，皱了皱眉，“你到底上不上？”
“上吧。”她点头，这种浪漫，她还没体验过。
横杠有点细，她坐得也不是太稳，程立两只脚搭在地上稳住车，她看着手上的牛奶，觉得自己要拿着这些东西，等会铁定会掉下去。
“放我书包里。”程立看了眼，脱下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将两个东西装进去，然后双手搭到车把手上，“走了。”
他骑得很快，乘着风一路往前，于念两只手搭在横杠上，觉得自己一前一后地摇摆很渗人，她看着路边飞快掠过的树木，压下喉咙底的叫声，手在横杠上握得更紧了。
她没料到转弯的时候会这么恐怖，整个人都斜着往后靠去，也忍不住轻呼出声，好在程立的手挡着，不至于倒下去，这个瞬间一过，她飞快伸手扯住程立衣摆，身子稳了不少，她也松了口气。
“活该。”程立懒懒开口，声音很轻，消失在风里。
于念知道，他在说自己刚刚拐弯时候出的丑。
她红了红脸颊，很快又被寒风的吹拂消散，程立衣服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很舒服，像山间青翠的竹。
少年人骑着车意气风发，外边松松垮垮套着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显露出他穿着毛衣的劲痩腰肢，柔软的发丝被风吹着往后，淡淡的凌乱，有别样的帅气，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颔角，被划破的那一道血痕在慢慢愈合。
便宜弟弟颜值真高的，她禁不住这样想。
她不要沦陷了才好，要视美色如粪土……但这么高洁的品质她就算修炼个一百年恐怕也修炼不成。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程立从几分钟之前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一直没说，最后终于没忍住。
“你腰上的淤青怎么样了？”于念很快把视线转到他腰上，顺带着再转移话题。
“还行吧。”程立无所谓道，“本来也没多痛。”
“你早上喷云南白药没？”她伸手往他腰上碰了碰。
程立突然颤了颤，车子一歪，吓得于念把他抓得更紧。
她紧张：“你干什么？”
他皱眉。：“你别动来动去的。”
“好。” 接下来一路，她真的一动不动，连拽着他衣角的手指都没再移动位置。
临近校门，程立停下车，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你不去？”于念跳下车，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觉得奇怪。
“你想一起去也行。”程立松开手，是那个让她坐到横杠上姿势，“你不怕别人说你的话，就上来。”
“……那我先走了。”于念冲他点头，“谢谢你载我来。”
“不用谢。”程立脚一蹬，车子很快往前去，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别再说什么让我教你写作业就行。”
……
“你今天起晚了？”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于念刚走回班里，就见余佳南走过来问道。
“嗯，起晚了。”于念看了眼余佳南眼睛下方和它同款的黑眼圈，“你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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