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往事烟云.2』
他话音一落,九妹的泪就落了下来。
她手指颤抖着,去握住叶情明显消瘦很多的手,满眼是泪。
她不清楚这段时间叶情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从对方的状态而言,为了这个孩子,还有不能告知他人的秘密,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人在承受。
“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八重山…”她哽咽着,擦拭眼里的泪。
叶情抬手轻抚她的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了,不许再哭了。”
“我还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说着,他拍了拍九妹的手:“准备准备,该出发了。”
九妹连忙止住了啜泣,站起身后,又恢复了以往雷厉风行的样子:“是,我这就去开车。”
两人抵达八重山时,山中仍在下雨,遍地都是青草和泥土的新鲜气息,九妹站在叶情身旁,为他撑着伞。
时间临至傍晚,山林里因蒙蒙细雨起了薄雾,山中的景,也因这雨忽近忽远、朦朦胧胧起来,而白蛇堂宅邸,就坐落在山脚下。
大理石的墓碑旁,放置着檀木色的骨灰盒,在叶情的注视下,九妹上前打开了那属于他母亲的骨灰盒,却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文书,再无其他。
“这…这怎么可能?”
九妹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而后她拿起那沓文书,递给了叶情。
一片细密的雨中,叶情拆开了文书的纸袋,叶逐的字迹便映入了眼帘。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依旧是那个多雨的八重山,也依然是父母的墓前,但看到叶逐字迹的那一瞬间,画面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叶逐的一生,也在这烟雨中摊了开来。
在看到父亲的属性是Omega时,叶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自小叶逐对他的冷淡,还有疏远,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原因。
文书上清晰的记载着,十年前,旗泽港还十分落后时,关于叶逐和炽炙帮前帮主沙覆金的故事,这同时,也是叶情的母亲,与父亲的故事。
叶逐向来喜静,不喜欢风花雪夜的玩乐,从父亲后接任白蛇堂后,叶逐几乎没有迈出过白蛇堂宅邸的门。
然而就在一次,叶逐的表妹,汪嘉莹,也就是叶情名义上的母亲在外闯祸,打了人误撞进炽炙帮的地盘时。
沙覆金威胁要剁了汪嘉莹一只手,叶逐才在接任堂主后,真正意义上的走出了白蛇堂的大门。
原本叶逐带了五万美金过去,要求沙覆金放人,起初叶逐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帮派纠纷,仅仅是钱就能解决的事。
可让叶逐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他与沙覆金纠缠一生的起点。
从那之后,沙覆金就对叶逐开始了一系列的强取豪夺。
打压白蛇的势力,绑白蛇堂重要的骨干成员,到处劫白蛇的货物,让白蛇在旗泽颜面扫地…只要能做的,他都做了,而且手段一次比一次恶劣。
可这些都没使叶逐动摇,他还是像以往一样,深居白蛇堂宅邸。
即便是沙覆金在门外扬言要烧了白蛇堂宅邸,他都不为所动,依旧该喝茶便喝,该看报便看。
直到沙覆金绑了汪嘉莹,要把汪嘉莹送到缅南的红灯区去,叶逐才真正怒了。
他亲自找上门,单枪匹马的闯进炽炙帮的主宅,用枪指着沙覆金命令对方放人。
可沙覆金却提出,一命换一命。
自那之后,叶逐就被囚禁在了炽炙帮主宅。
为了让他习惯于炽炙的环境,沙覆金不惜重金,专门命人在主宅的后花园建造了一座和白蛇宅邸一样的庭院。
叶逐被锁在庭院长达三个多月,这期间的文书仅有寥寥几笔。
而返回白蛇后,叶逐便有了身孕。
看到此处,叶情只觉得眼前发黑,拿着文书的手指都在抖动。
身旁的九妹见他这般激动,连忙扶他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叶哥,当心身体…”九妹低声道。
叶情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双目时,满眼都是面前的茫茫烟雨。
他原本以为,再坏的事实,也就是父亲爱上了一个Alpha,才有了他,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叶逐当年,竟是被强迫后,才孕育了他。
难怪他对自己那么恨…那么疏离,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再翻几页,叶情看到了父亲的遗书。
他不忍再看下去,便把文书递给九妹,只淡声道:
“你来念吧…”
“是,叶哥…”九妹连忙接过那封遗书。
往事,又随着她的声音浮现在眼前。
有了叶情后,叶逐便再也隐瞒不了自己是omega的事实,在叶情出生的前一个月,为了把隐瞒这个秘密,叶逐的表妹汪嘉莹忽然提出,要以女性Omega的身份嫁给叶逐。
得知叶逐同意后,沙覆金曾大闹过白蛇宅邸,可最终,表妹汪嘉莹还是以一身白色婚纱,简简单单的嫁入了白蛇宅邸。
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谁的祝福,只是简单的告知外界,便再没有别的。
次月,叶情出生了。
叶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孩子也会分化成Omega,从叶情出生后,叶逐就不断地翻阅国内外各界的医学资料,以及各类优秀的医生。
而程棱,就是叶逐发掘的医生之一。
时间又过了大概半年,在一次旗泽港帮派的酒会联谊上,醉酒后的叶逐又一次把自己送到了沙覆金的床上。
自那时起,叶逐的心境就开始产生了变化。
在日记中,这段时间的父亲所表达出的情绪,是苦涩却甜蜜的,苦涩的是他与沙覆金一直被帮派和世俗所困,甜蜜的是他逐渐意识到了情爱的甘美。
但这其中的刻骨崩心到情深义重,兜兜转转竟长达十年之久,其中的经历细节,叶逐并没有在文书中提过。
最后的一篇,则是叶逐出事故罹难的前一周。
这个时期,叶逐的笔迹已经有些混乱。
“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是圈套…但我若不去,覆金就会被他害死…即便会因此丧命,我也义无反顾,只是…恐怕要连累榕仪…”
“义无反顾…”九妹低喃着这四个字,抬眼看向叶情,眼带疑惑:
“叶哥,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榕仪是谁?”
叶情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审视着那有些破旧的文书,内心已经清楚,这就是解开父亲死亡原因的钥匙,可再翻看下去,却再没有了内容。
“榕仪是我母亲的闺名。”
他回应九妹,而后在脑海里回忆,回忆父亲和母亲临走的那一天,他和叶逐见的最后一面。
因为要跟随老师训练的缘故,叶情一向起的很早,经常是天刚蒙蒙亮,他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而那一天,他清晰的记得,他准备好训练服和配枪后,正要出门时,母亲却叫住了他,让他晚点再去训练场,而后母亲给了他一杯牛奶,让他送到父亲的房间去。
父母一直分房睡,这是叶情从小都不解的事情,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以为父母之间又有了什么矛盾,便放下手中的枪械包,端起牛奶向父亲的房间走去。
那天的叶逐格外的美,在叶情从小的认知中,父亲就美的十分沉静,不像其他Alpha一样眉眼锐利,反而透着一种清浅禁欲的美感。
再加上父亲深居浅出,也很少争权夺势,身上总是有一种与世隔绝,不食烟火的气息。
他敲开父亲房间的门,正看到父亲在打领带,那是他第一次见父亲穿西装,一时站在门前愣了神。
父亲突然冲他笑了。
那是叶情距离叶逐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叶逐询问了一些关于他训练方面的事情,又交代了他要注意身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叶情却把他最后的话语,包括神态记得一清二楚。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可没想到,却成了生离死别。
“叶哥…您还好吗?”九妹见叶情脸色难看,直接脱下了西装外套披在了对方身上。
“你的手好凉。”她低语着,握住了叶情的手。
叶情摇了摇头,脸色发白:
“我的猜测,一直没错…父亲他,真的是遭人谋害。”
“那天,在离家前,可能…可能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叶情捏着那最后一张文书,眼中有恨又有泪。
“他是为了沙覆金…即便知道凶多吉少…他还是走了…”叶情的声音颤抖着,他忆起了叶逐当日的眼神。
温柔中又带着深深的无奈。
他就那样站在镜子前,默然的看着自己。
而冥冥之中仿佛是天意一般,在父亲死后的一个月,沙覆金也因病逝世。
自此,旗泽港内再无两人的任何旧事与传闻。
所有的故事,都随着叶逐的下葬,被永远埋在了八重山。
盯着眼前那空荡荡的骨灰盒,叶情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猛的站起身:
“动作快一点,把另一边的墓穴打开。”
他冲九妹道。
九妹先是一愣,却也不问缘由,立即与叶情一同打开右边完好的大理石板。
刚一揭开墨色的大理石板,两个骨灰盒就映入了眼帘。
安魂曲.1(精修)
刚一打开石板,其中刻着的两行小字就映入了眼帘。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两行字十分清晰,再加上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骨灰盒,让叶情的脸更苍白了几分。
“叶哥,这看上去,这里看上去好像被人二次打开过。”九妹手指轻触墓穴边沿,细细的查看了一番。
“是,当初下葬时,我从头守到尾,按理说,不会有沙覆金的骨灰盒在这里。”叶情审视着那檀木色的盒子,摇头低叹:
“他这是,死也要和父亲在一起。”
“这里还有字…”九妹注意到骨灰盒下的一个信封,便将其拿了起来。
叶情看着她打开那个陈旧的信封,把里面的信纸递到了自己手中。
是很陌生的字体,因为时间的缘故,纸张有些泛黄,导致字迹稍稍模糊,却并不影响阅读,从内容的描述中,叶情和九妹才明白这封信是沙覆金所写。
里面对于他和叶逐的感情虽然只字未提,但将叶逐与他自己的死亡都指向了一个人,就是现在依旧兴风作浪的项文裴。
原来在叶逐死后,退隐的沙覆金一直暗中调查凶手,直到最后,才确定是项文裴把叶逐推向了死路。
就在沙覆金要为叶逐报仇之际,项文裴已经买通了老宅的下人,在沙覆金平日喝的水中放了水银,久而久之,但沙覆金真正发现时,已经接近了死期。
替爱人报仇已经无法实现,因此,他才会在墓穴中,留下这封信件,等待着他们共同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叶情来揭开这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我曾经很期盼知道真相…”叶情紧紧攥着那张纸,沉声道:“但真正知道后,却又想,不如不知道来的痛快。”他说着,唇角又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叶哥…”
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九妹连忙把叶情扶了起来,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时,发现叶情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叶哥,我们回去吧…再这么下去,你会冻坏的…”
她劝到。
“回去?”叶情茫然的望着眼前的雨帘,轻轻摇头:“旗泽这么大,现在的我,竟然不知道要回哪里去…也不知道,何处才是家。”
“叶哥,你别这样。”九妹又哭了起来,真是好笑,明明她在叶情手底下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就连被人用枪指着头,差点打断腿,她也没掉一滴眼泪。
可今天,她或许是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完了。
“傻丫头…别哭了。”叶情侧头替她擦干眼泪。
这让九妹愈加心疼,眼下明明叶情才是最痛苦无助的人,反过来,却在安慰她。
这让她立即振作了起来,转身把墓穴封好后,又向叶情道:
“叶哥,这些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会有用的上的时候。”
她的视线定格在叶逐与沙覆金的遗书上。
叶情一怔,随后点头。
“那…接下来,叶哥有什么打算?”九妹迅速撑起雨伞,而后为叶情擦拭脸上的雨水。
看着手中的那些文书,叶情眼底一冷:“打算…当然是要把炽炙搅个天翻地覆…”他紧咬牙关,冷声道:
“我要让项文裴,血债血偿。”
他眼底的恨意让九妹心中一惊,她跟随叶情多年,却还从未见过对方眼底有这样嗜血的光芒,就算平日里哪个堂口的话事人出了什么问题,叶情也只是恼怒,并无阴戾的仇恨。
而现在,他的眼里,仿佛要把一切都赶尽杀绝般。
“可是…纪爷哪里…”
“别跟我提他。”叶情厉声打断她的话,又低下头去:“我现在,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对不起,叶哥,我不是有意的…”九妹连忙道歉:“我只是想知道,周日他的婚礼,你还要…过去吗?”
“现在无论真假,叶哥的属性已经在旗泽传了开来…我怕,您会有危险…”
“现在不知道多少眼睛都在盯着白蛇…”
九妹犹豫着开口,澄澈的眼睛注视着叶情,带着疑问。
“去,当然要去。”叶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恨与怨,眼底有一缕冷酷的笑意:
“我不仅要去,还要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九妹心中清楚叶情的脾性,他决定的事情,不要说是她,就连纪肆朝也不可能劝得住,于是只有默然的搀扶着对方,与叶情一同离开八重山。
周日如期而至,为了营造出大声势、大场面,项文裴特意在万豪门前请了大量的媒体。
以及除炽炙帮外各界的友人,万豪的门前,甚至街道,都被拥堵的人山人海。
而项文裴就站在门前,面上带着伪善的笑容,迎接着他请来的八方贵客,一双透出中年人狡猾的眉眼还是不是注意着四周,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到来、或是什么事发生一般。
过了片刻,一名黑衣保镖忽然在其耳旁说了什么,而后便看项文裴点了点头,跟随者保镖一同走入酒店。
“项老,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酒店各个出口安排了我们的人…还有全方位监控…”保镖将项文裴带进监控室中,指向各个屏幕:
“叶情的身影一旦出现,我们就能捕捉到。”
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讨好的面向项文裴:
“项老您就放心吧。”
项文裴双手负在身后,细细注视着眼前的屏幕,确定的确能够捕捉到每个人的行动后,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现在,我就是守株待兔了?”
他笑着询问身旁的保镖,声音阴恻恻的,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那保镖显然很紧张,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立刻点头哈腰:“没错…没错…”
项文裴收起了笑容,转身拍了拍保镖的肩:
“好了,好好做事,我出去了。”
“是,项老。”
保镖目送他离开,又把视线转回到屏幕上。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走到了监控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保镖只能放下手头的盒饭,烦躁的打开门。
可刚一打开门,就是迎面而来的一拳,紧接着,就是一股乙醚气味,再下来,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走入弥漫着浓郁的北欧风格的房间,阿辰的视线定格在镜子前正系领带的Alpha身上,他转身锁上房门,才向纪肆朝走了过去。
纪肆朝已经穿上了全黑的西装,平时散落在额前的黑发梳在脑后,更显出了他锐利刚毅的五官,见阿辰走过来,纪肆朝冲他摆了摆手:
“来的正好,帮我系领带。”
他平日里完全没有打领带的习惯,自己上手,完全弄得一塌糊涂。
阿辰撇了撇嘴:“我打领带的技术也不行,你可别嫌弃。”
说完,他就抬起手,帮纪肆朝把领带系紧。
等他系好后,纪肆朝摇了摇头:“何止是不行,差点把我勒死。”
阿辰不置可否的摊手:“没办法,什么都会的你又不要,还始乱终弃,能怪谁?”
纪肆朝一听就笑了:“哪个说我要始乱终弃?”
阿辰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你都快跟别人结婚了,可不是始乱终弃吗?”
他打趣着纪肆朝。
“行了,你少废话两句。”纪肆朝忽然正色道:“让你做的事,你做好了没?”
“已经处理好了。”阿辰回应:“项文裴那个老不死的,我看他是真在觊觎叶堂主…”
“不仅让全方位监控这个酒店,还让各个保镖都守在出口…他是确信叶堂主真的会来?”
阿辰疑惑道。
纪肆朝沉默片刻:“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来。”
阿辰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点燃一根烟递给纪肆朝,又给自己来了一根:
“监控那边,我已经调换了日期,各大出口我也看了看,都在严格把守着…”
“如果要离开,只能通过房间窗户了。”说着,阿辰又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下面虽然是巷子,不过要离开的话,也很快。”
纪肆朝眯起眼眸,看了眼窗外,吐出一口烟。
“见机行事,你在后面的街巷接应。”
“是。”
两人在房间里计划好对策后,纪肆朝就独自前往酒店大厅。
到达大厅时,项文裴已经带着李贤在慷慨激昂的“演讲”,先是说了他的干侄子李贤有多么命苦不易,漂泊许久才到了旗泽。
又诉说了两人之间深厚的亲情,再就是一阵煽情纪肆朝流落荒岛时,李贤的不离不弃,听的底下的宾客们是纷纷鼓掌,感动落泪。
而后又跟身旁的司仪一同赞颂这份姻缘的可贵,纪肆朝拿了一杯酒,靠在一旁的桌前,听的也算有趣,就边喝酒,边看项文裴作戏。
他百无聊赖的听着,而后不动声色的看向四周。
为了这场“婚宴”,项文裴倒是下了血本,纪肆朝随意在大厅一看,就能找到好些个旗泽港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其中,竟然还不乏白蛇堂的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地海堂口的福佬。
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正在下人们的搀扶中,走向一旁的席位。
原来这个老东西早就和项文裴有牵扯…也不清楚叶情是否知道…纪肆朝在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着。
想到叶情,心里又烧起来一把滚烫的火,恨不能现在就冲到对方面前,把他牢牢的锁起来,让他只为他一个人哭一个笑。
很多时候,纪肆朝自己都觉得他是个变态,也会反反复复的想,叶情到底喜欢他这个变态哪里?
大厅内洋溢着优雅的小提琴曲,周遭的人觥筹交错,时不时跟他打着招呼,纪肆朝一一敷衍回应,整颗心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就在这时,台上的司仪忽然道:
“请摄像师给我们的纪爷一个镜头,让我们大家一起祝福这对新人…”
接踵而至的就是一片掌声,以及全场的闪光灯都聚焦在了纪肆朝身上。
反应过来后,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却还是放下了酒杯,向周边的人露出一点点笑容。
见状,项文裴拿起一杯酒走下台,向周边的宾客道:“纪爷的脾性,大家一向是了解的…”
“不论遇到什么事,哪怕是自己的大喜事,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这样…才算得上是真男人,大家伙说对不对?”
“没错没错,来来来,项老,我敬您和纪爷一杯…”
“项老说的有理,我们炽炙的人,都明白纪爷…纪爷是干大事儿的人…”
“跟咱们啊…那不一样…”
来来往往之间,已经有人醉了三分,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立即轻松了下来。
众人不断地相互敬酒,祝贺,像是他们一个个才是这场婚宴的主角儿。
就在这时,大厅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钢琴声。
低沉而缓慢的琴声,伴随着一种激昂和仇恨,又夹杂着深沉与阴郁,琴声十分流畅,一个音符,一个尾音,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有人细细一听,立刻尖叫出声:
“是安魂曲,莫扎特的安魂曲…!”*
项文裴一听就沉下了脸色,恼火的几乎把手里的酒杯捏碎: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这大喜的日子弹葬礼上的曲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然而琴声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中断,反而愈加阴沉诡谲,大厅里方才醉酒的人已然清醒,听着这狂烈黑暗的曲调,脸上都露出了惊悚的神情。
“项老,这是怎么回事…”
“弹琴的人到底在哪…?”
已经有人开始慌了,而靠在桌边的纪肆朝却是一言不发,眼底甚至有溢满了兴味的光芒。
听到众人的询问,项文裴脸色发青,厉声向一旁的保镖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一群废物。”
但就在保镖们四散开来,准备寻找琴声源头时,声音却停了下来。
注:*“死生契阔”出自《诗经·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意为无论生死离合我们都要在一起,这是我们当初早已说好的约定。
*莫扎特安魂曲,外文名Requiem aeternam,属于弥撒曲的一个分支
安魂曲.2(精修)
脚步声愈来愈近,所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点惊惧。
渐渐的,人群四散,让开了一条走道,只见叶情身着墨色西装,胸前佩戴着一朵洁白如雪的白玫瑰,他带着纯白色的手套,而修长的手指中,握着一把银灰色的勃朗宁。
看到那把枪时,项文裴的脸上明显僵硬了一下。
周遭的人见叶情到来,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然而叶情对于周遭的声音丝毫不在意,捕捉到周围人口中关于“属性”“omega”的词汇时,他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波澜,只定定的看着纪肆朝。
“今天是炽炙帮大喜的日子,这旗泽中,怎么能少了我们白蛇,福佬,您说是吗?”
他开口,三分冷,七分已带上杀意。
原本坐在席位上的福佬早就站起身,用手帕擦拭着额前的淋淋汗水,只低声叫了一句:
“堂主…”
叶情连看都没有看他,唇边只透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项文裴见状,面上又浮现出一个和事佬的笑容:
“叶堂主能够亲自驾临,那真是我们炽炙帮的荣幸,项某原本是想亲自到白蛇去请叶堂主,可没成想,就在前些日子,忽然传出……”
“白蛇堂堂主的属性,这着实让项某又惊又奇…因此,也断了去请叶堂主的想法…”
“只不过,今日叶堂主大驾光临,想必也有辟谣的效果,各位说,是不是啊?”
他说着,又询问周边的人。
但大厅内始终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张口回应。
叶情把项文裴一番话听的是清清楚楚,暗恨之际,更是觉得这老东西果然奸诈狠毒,一番话明里在打友情牌,暗里却往自己的属性、还有前几日的谣言上引,真是恶毒又下作的手段。
“项老严重了。”叶情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我叶情今日既然敢来,就不怕任何流言蜚语。”
听他这么一说,项文裴眼底立即浮现出一丝精光:
“叶堂主说的即是,只不过…前一阵子,我才听爱侄说了,叶堂主与我们纪爷之间的纠葛…”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靠在桌前的纪肆朝:
“今日叶堂主突然到此,在我们大喜之日,弹奏了这么一首曲子,由不得不让人多想…项某只想劝叶堂主,这感情姻缘之事,可是勉强不得。”
他此话一出,周边的人更是面面相觑,这其中已有不少人已经知晓纪肆朝和叶情之间的关系。
光是两人的风言风语,就几乎传遍了整个旗泽,项文裴的这一番话,倒是暗示叶情一直在纠缠不清了。
听了这话,叶情面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他走上前两步,直向纪肆朝的方向走去。
而后定定地站在了Alpha身前,直视着纪肆朝的双目:
“我偏要勉强。”
他微抬下颌,姿态不仅傲到了极点,在纪肆朝面前更是娇纵到了极点,他看着他,深邃的眼底便带上了一种显而易见的欲望。
叶情紧紧盯着他的双目,沉声询问: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他说着,把视线移到了李贤身上。
纪肆朝心中一凛,叶情醉酒后那个夜晚的话逐渐浮现在脑海。
“如果你敢喜欢他的话,我就把眼珠子挖出来,倒也落个清净…!”
此时此刻,看着叶情冷峻的脸,他后背都冒出一股寒意。
“你…!”
他正要说什么,却见叶情缓缓抬起手,手指直向一双眼眸靠近。
“不…你冷静…”
纪肆朝正要阻拦,大厅内却响起了枪声,一下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人群立即尖叫着四散开来,场面一片混乱,打砸声、嘶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叶情顺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只见封声正站在不远处,手上的枪支甚至还在涌出一丝丝硝烟。
而他直对着的人,竟然是项文裴身边的李贤。
子弹正中李贤的前额,他脸上满是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一缕鲜血沿着白洁的额头,缓缓低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在场所有人,甚至是他身边的项文裴,都没有回过神,直到李贤重重到底,项文裴才恢复了神智,大声嘶吼着:
“封锁酒店…!给我抓到凶手…!快…!”
他厉声叫喊着,立即有保镖从各个出口走出,推开混乱的人群向封声走去。
项文裴扶着李贤的脖颈,双目颤抖着,盯着对方额上的血洞,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为了这种接近死亡的恐惧。
同时也为了无法完整说出一句话的李贤。
李贤的瞳孔逐渐放大,像是想说什么,他张着口,看向不远处的纪肆朝,最终握着项文裴的手,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不论项文裴怎么呼喊,他脸上只剩下浓重的死气。
叶情注视着封声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但很快,他的手腕就被纪肆朝牢牢抓住,还没等他反抗,纪肆朝就趁着混乱,迅速地把他带到了楼上。
“你放开…!”叶情被纪肆朝拉进二层楼其中的一个房间里,终于挣脱了Alpha的桎梏。
纪肆朝却一言不发,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叶情不觉向后退了几步:
“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纪肆朝缓缓靠近,眼里有了戒备。
这种眼神却深深刺痛了纪肆朝,他走到叶情面前,看着他剪短至耳际的黑发,目光深沉:
“为什么剪短了头发?”
叶情冷冷的看着他:“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向你纪爷汇报吧?”
纪肆朝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恼怒,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动作很轻柔的抚过叶情的发丝,闻到那缕玫瑰的甜香时,他眼底更多了几分深意。
“我问你,是谁,允许,你,剪短了头发?”
他贴近叶情耳旁,一字一句的发问。
那种臣服和爱慕,伴随着Alpha的气息又融进了心底,叶情浑身颤抖着,几乎快要倒在Alpha怀中。
纪肆朝却纹丝不动,只逼问:
“回答我的问题。”
他正在以一个Alpha,一个丈夫的角度,质问他的Omega,为什么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擅自改变自己的外表。
一旦Omega被标记,他的身体发肤,就只受于自己的Alpha。
这个道理,叶情不是不明白。
玫瑰囚.6(精修)
叶情的指尖有些冰凉,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因为Alpha的突然靠近而僵硬起来。
不知为什么,过去他在纪肆朝面前一向随心所欲,可现在,他竟有些怕他。
是生理上的那种畏惧。
“你不回答的话,也没有关系。”纪肆朝贴近他耳旁,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叶情的耳垂:
“我们接下来,还会有很多时间,足够你我,好好谈谈。”
叶情沉默的听着他的话,而后只觉得脖颈一痛,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昏暗的光线里,是无边无际的迷雾,叶情只身站在一片空旷的地上,他向四周环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白雾中多出了两个人影,前面的是他无比熟悉的封声,而他的身后,项文裴正拿着枪,抵在他脖颈间的大动脉上。
叶情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再次抬起头,就是一声刺耳的枪响,项文裴狞笑着,满眼得意的看着封声倒在了血泊中。
“封声…”
叶情叫着对方的名字,瞬间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他记忆中的卧室,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雨声,他几乎能闻到,空气里八重山的味道。
那种清浅的,带着一种空寂的气息。
是他自己的别墅。
叶情动了一下双手,却听到了铁链的碰撞的声音。
“……!”
这是什么…?叶情向自己的手腕看去,他以一种跪着的姿态,被束缚在大床上,而两只手腕,包括脚腕的顶端,是紧固结实的铁链。
“纪肆朝…你是不是疯了…”
他咬紧牙关,沉声质问着。
他的衣服,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赤裸着双腿,上身仅仅穿着一件衬衫,而衬衫的纽扣,也被解开,正大敞着,露出白洁的肌肤与浑圆的小腹。
父亲被囚禁的往事在脑海中浮现,叶情眼里溢满着愤恨和惊惧。
“我是疯了。”一旁传来男人低沉阴郁的声音。
叶情侧过头,看到纪肆朝坐在椅中,昏蒙蒙的光线,把他的身型隐于暗处。
“放开我。”叶情的喉结滚动一下,冷声说着。
没有一点祈求的意味,好像被束缚住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了你。”纪肆朝拿起一旁的茶杯,浅饮了几口茶,他身上还穿着婚宴时的西装,只不过解下了领带。
这让他整个人或多或少柔和了一点。
可叶情眼里还是满满的戒备。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叶情狠狠地挣动一下,手腕泛起红痕。
“别白费功夫了。”纪肆朝脱掉了外套,漫不经心的松了松衬衫前襟。
“这链子,还算牢固。”他说着,走至叶情身旁:
“牢固到,足以让我管教自己的Omega。”
“你越来越变态了。”找不出辱骂的词语,叶情只能咬紧牙关,把头转向一旁,不再看纪肆朝的脸。
纪肆朝却闷声笑了:
“骂的不错,继续。”
叶情不想在跟他纠缠,只沉声问:“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纪肆朝沉默片刻,又跪坐在他身后,抬手,缓慢钳制住叶情的下颌:
“关到你头发长长的时候。”
他不轻不重的说着,语调里竟然有一丝笑意。
叶情一怔,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封声在哪里?他有没有被项文裴…!?”
回想起刚才那个梦,他额上满是冷汗,连现实和虚幻都有些分不清楚。
听到这个名字,纪肆朝的脸色一下冷了起来,他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他质问着,眉眼间有些焦躁。
本以为叶情会斩钉截铁的否认,可叶情却沉默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外面的雨声因此格外清晰。
见他不回应,纪肆朝才真正慌了,他又提高了声音:“回答我…!”
叶情垂下眼,双目中泛着茫然的光。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对封声到底是一种愧疚,还是另一面的向往。
是纪肆朝没有的那一面,那种死心塌地,和绝对的忠诚。
就在纪肆朝的怒火即将爆发之际,叶情却突然摇头:
“我没有…没有。”
他重复两遍,不知是说给纪肆朝,还是在告诉自己。
纪肆朝松开了手,眼底是嗜血的光芒:
“你记住,现在只有我能救得了他,如果没有我,项文裴会把他活剐了。”
叶情身体一颤:“你这是在威胁我,用他?”
纪肆朝离开床榻,整理了一下衣袖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叶情,眼中却有一丝受伤:
“原来现在,他已经是能够威胁到你的人了?”
那我算什么?他在心底问着,既苦涩又有点不甘。
听到这句询问,叶情的身体更僵硬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封声的死活于他而言这么重要。
这些年来,他手上不知沾过多少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可为什么,他会在乎一个封声。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回答纪肆朝。
纪肆朝原本就不打算逼迫他,只把房间中的暖风打开,留下一句会送饭过来,就离开了卧室。
刚走下楼梯,就怼上了正要去找他的阿辰。
“我的纪爷哟,你可算出来了,我正要上去找你。”阿辰跟在纪肆朝身后,又问他:“叶堂主怎么样?有没有不稳定的情况?”
纪肆朝走到大厅的桌前,点了一根烟,声音淡淡的:“没什么事。”
阿辰咂了咂舌:“我还以为,像叶堂主那样的人,如果被囚禁了,铁定要搅个天翻地覆,真没想到,你可活着出来了。”
听到这话,纪肆朝抬眼瞥了一下阿辰:
“我不是囚禁他,是保护他。”他说着,把打火机甩在了桌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满旗泽港都是项文裴的人在找他,白蛇的人也伺机而动,这个时候,我不关着他,绑着他,他要是…”
说到这里,纪肆朝止住了声音,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想他和叶逐一样。”
他说着,眼底泛着狠厉的光。
阿辰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他,两人都有些沉默。
而片刻后,阿辰脸上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该戒烟了,不然对孩子不好。”
玫瑰囚.7(精修)
纪肆朝沉默片刻,抬手轻弹了一下烟灰,看着手中的烟头出神:
“是啊,该戒了。”
说着,他又抬头问阿辰:
“那个叫封声的,现在在哪里?”
“在地下室。”阿辰停顿一下,又问:“要去看看么?”
“那就去看看…”纪肆朝说着,掐灭了烟头,站起身理了理衬衫前襟,而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一般,冲阿辰道:
“一会儿你就下山去,请个熟悉的厨子,再多备点营养品,补品…”想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句:
“还有,打电话让程棱过来,让他随时待命。”
“明白。”阿辰笑了笑:“像您对Omega这么上心的Alpha,还真是少见。”
纪肆朝摇了摇头:“有什么办法,就是见不得他吃一点苦,即便是要吃,也得是我给他的苦。”
听了这话,阿辰又撇了撇嘴:
“我看这叶堂主摊上您这么个Alpha,真是可怜喽…”
纪肆朝笑着踹了他一脚:“你再胡扯一句,我就把你踢到山下去。”
阿辰连忙捂住屁股:“哎呦纪爷,您可饶了我吧…”
他嬉笑着。
“别贫嘴,赶紧带路。”纪肆朝不理会他,径直走出大厅。
两人一同走入别墅的地下室,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阿辰上前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纪肆朝一早就听叶情讲过,这栋别墅早年修建时,还没有地下室。
但因叶情喜好藏书,而且做他们这行的,总要留条后路,便又命人挖了地下通道和地下室,偶尔用作书房阅读书籍。
因是读书藏酒的地方,所以装潢设计也极其讲究,并不像其他地下室般阴暗潮湿,反倒和别墅中的卧室没什么两样。
两人一同走入房间,只见封声正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紧紧束缚着。
见纪肆朝走上前,封声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沉声询问:
“你把叶情带到哪里去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质问,眼中有一丝焦灼。
纪肆朝却不紧不慢的坐在了他对面,他刚一入座,阿辰就递了杯红酒过去。
“你还有心思想他?”纪肆朝轻晃酒杯,声音阴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该多想想你自己。”
“现在整个旗泽都是项文裴的人在找你,如果没有我的话…”
“你早就死了。”他冷峻的双目透出一股杀意,回想起方才叶情回答问题时的犹豫,纪肆朝恨不能把眼前这个人生吞活剥了。
“呵…”封声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纪肆朝静静地注视着他,把空了的酒杯递给阿辰,而后站起身,缓步走到封声面前,一字一句道:
“我可以放了你,但是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封声神情一凛,直视着纪肆朝的双目。
“第一,离开旗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第二,到死都不能见叶情一面。”
听到那个名字,封声漆黑的双瞳收缩一下,片刻之后,他又冷笑着贴近纪肆朝的耳际:
“你,做,梦。”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进纪肆朝耳中,让他浑身都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怒火,然而下一秒,封声更是火上浇油般的补充了一句:
“真没想到,原来在纪爷眼里,我是最有威胁性的人。”
“你怕他爱上我。”他笃定的说着,眼中是满满的自信和讽刺。
就像一根针般,狠狠的扎进了纪肆朝的心里,扎进去了还不够,还要来回在他心尖上穿刺,非让他血肉模糊不可。
他怒极,抬手狠狠扼住封声的脖颈,手臂微微颤抖。
“老子真想一刀一刀剐了你。”
他咬紧牙关,手上的力道一再加紧。
封声的脸色因窒息已经开始泛紫,而纪肆朝却像失了神智般,满眼都是野兽般的凶狠。
他内心不止有怒,还有无休无止的嫉妒,嫉妒叶情在离开他之后,会对别的男人产生一丝眷顾,更嫉妒,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也敢觊觎他的人。
这种感觉日日夜夜萦绕着他,彷如星星之火,烧的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疼。
见情形不对,阿辰连忙上前握住纪肆朝的手:
“纪爷,不能杀了他…!”
“您冷静一点…”
他劝着,试图唤回Alpha仅有的理智。
纪肆朝脸上的表情一僵,最终是松开了手。
他比谁都清楚,要留封声的性命,如果让叶情知道封声死在他的手里,那么他这辈子,在叶情面前都不会再有一丝机会。
因此他要保持足够的理智,哪怕是把这个人放了,让他去项文裴那里送死,也好过在他手上丧命。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因缺氧而不断剧烈咳嗽的封声:
“我有成千上万种方法能要你的命,但我是为了谁保住你这条命,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如果真为了他好的话,就立刻滚出旗泽,再也不要回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纪肆朝说完后,交代了阿辰把人看好,便一路快速返回卧室。
有些粗暴的推开卧室的门,看到正跪坐在床上的叶情,纪肆朝狂躁的一脚踢翻了床边的椅子。
正在闭目养神的叶情被他吓了一跳,他侧头看着地上碎裂的椅子,又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纪肆朝,冷冷的吐出“神经病”三字后,便把头转了过去。
纪肆朝双手叉腰,焦躁地在床边来回踱步,心中的那把火还在烧。
很快,他爬上床,从正面狠狠捏住了叶情的下颌,焦躁的询问:
“回答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叶情这次没有再闪躲他的目光,双眸静如潭水,却没有开口。
“说话…!”纪肆朝低吼一声,整个人像是就在崩溃的边缘。
“我没…唔嗯…”叶情张开口,刚要骂纪肆朝是个反反复复的疯子,却被Alpha堵住了双唇。
阔别已久,再次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触感,纪肆朝觉得心里的那团火像是被浇灭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叶情那双多情的,时而透出娇纵的眼。
闻到那股玫瑰的甜香时,他心中的那根刺上,像是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藤蔓,不断蔓延开来,就像两人纠缠不断地前半生。
玫瑰囚.8(精修)
纪肆朝的亲吻有些暴躁,不顾叶情的反抗,在对方唇间又啃又咬了一番,才松开了钳制住他下颌的手。
叶情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头昏脑涨,脸上满是意乱情迷的绯色,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咬紧牙关道:
“纪肆朝,你有什么毛病…!”
纪肆朝定定的看着他:“没什么毛病,只是想亲自己的Omega,还想抱,有什么错?”
他反问着。
叶情脸色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他冷声回应Alpha。
纪肆朝不置可否的低笑一声,大手抚上叶情隆起的小腹:“不是我的人,为什么要给我怀孩子?”
叶情简直要被他这无赖死皮赖脸得意兮兮的样子气死,只咬牙切齿骂:
“你混蛋…无耻…!”
纪肆朝听他怒骂,不觉得有任何恼怒,反而很乐在其中。
叶情见他一脸享受的听自己咒骂的模样,也止住了声音,只沉声道:
“你把我放开。”
纪肆朝坐在床上摊手:“你知道这不可能。”
叶情听后,倒是没恼,只垂下眼,片刻后又抬眸,眼中已经带上了盈盈泪光,看上去煞是惹人怜惜:
“你把我松开…”他动了动手腕,铁链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两下:“这链子弄得我好疼…”
“手腕都红了。”
纪肆朝一听,立即上前查看叶情的手腕,原本白洁的肌肤上真的多出了两道红痕,见状,他连忙取出钥匙,给对方打开了两手上的铁链。
双手重获自由,叶情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手掌,而后看向正盯着他的纪肆朝。
“还有脚上的。”
他说着,又动了动脚。
尽管美色当前,纪肆朝仍是把控住了自己,他在叶情眼皮下收起了钥匙,清楚的告诉对方:
“只能松开手。”
笑话,要是连脚一起解放了,他还能治住这个野美人?纪肆朝可一点也不傻。
面对叶情的故作可怜,他虽然很是受用,但还是不能事事都顺着他。
见他不为所动,叶情只能放柔了声音:
“真的很疼…纪爷…纪哥哥…你就放了我吧…我的脚都快失去知觉了…”
他原本就生的好看,此时此刻再加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动恻隐之心,打从心里发痒。
但纪肆朝却不是一般的男人,跟叶情相识这么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叶情在他眼前时虽说乖的像只小猫,但要是伸出利爪子来,也能把他挠个血呲呼啦。
叶情太懂男人的心思了,他所受的教育、训练,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告诉他,达到目的才是第一,过程无论如何都不重要,哪怕是放低姿态,利用自己的身体和容貌都在所不惜。
这样的他,总是让纪肆朝又深爱,又得有一丝丝防备。
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只娇纵的猫就会把他的心嚼巴嚼巴吞了。
于是他沉着脸,只回应:“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盯着他那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叶情暗自咬紧了牙关,然而片刻后,他又敛起眉眼:
“那…那你再吻我…”
他向Alpha主动索吻。
纪肆朝双目中满是意味深长的光,虽然不知道叶情在耍什么花招,却还是开口调侃一句:
“怎么?刚刚被亲的食髓知味了?”
叶情不说话,只用那双狡黠妖冶的眼看着他。
纪肆朝很快就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用手抬起叶情的下颌,含住了对方的双唇,这一次的动作比刚刚要温柔了许多。
叶情也热情的回吻着对方,唇舌痴缠,正当两人都沉溺其中时,叶情狠狠收紧牙关,咬了纪肆朝一口。
“唔…!”
纪肆朝完全没有防备,舌尖一下就被咬出了血。
“你…你敢咬我?”Alpha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Omega,抬手擦拭唇角的血丝。
血腥气息和玫瑰的香气混在了一处,暧昧又旖旎。
叶情见纪肆朝狼狈的擦拭血丝,唇角扬起一个笑容,内心暗爽。
他实在是快被气疯了,才出了这么个主意,伺机报复一下恶劣的Alpha。
“简直是反了,这不是谋害亲夫么?”纪肆朝脸上微恼,走下床对着镜子看了看,下嘴唇果然被这野猫给咬肿了。
他转过身,伸出手指着扬起下颌,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的叶情:“你…你…”
连说了两个你字之后,纪肆朝自己都气笑了。
“叶堂主,你等着,我今晚非想出个法子收拾你不行。”
叶情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只轻飘飘说了一句:
“我等着。”
而后便目送纪肆朝气冲冲的走出卧室,甩上了房门。
出了卧室快步走到大厅后,纪肆朝就十分焦躁的来回踱步,此时他很想抽一根烟,但把烟取出来的时候,又想起了自己的戒烟“承诺”,只能十分火大的把打火机扔在了茶几桌上。
就在此时,阿辰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模样,好奇道:
“纪爷这是怎么了?”
纪肆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即便他不说话,阿辰也知道他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打哪儿来的。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能把纪肆朝气的够呛,偏偏却要捧在手心里。
于是阿辰轻咳了一声,只说:
“程医生来了。”
“让他进来。”纪肆朝这才停止了原地打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原本他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但当程棱走进来把一堆“育儿手册”摆到它面前时,他的火气又撺掇撺掇的上来了。
“论如何取得你omega的欢心…”
“如何让omega回心转意?”
“怎样照顾孕期中的omega。”
看着那些杂志上的标题,纪肆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压着火气问程棱:
“他怎么就变心了你给我说说?!”
“你告诉我,谁给你说的他变心了?”
“这都是什么鬼书?”
他炮轰般的询问,冷峻的脸气的扭曲。
程棱十分无辜的推了一下眼镜,而后瞥了一眼在身后憋笑的阿辰,淡定回应:
“您可以预防叶堂主变心。”
“滚蛋…!”
纪肆朝右手往门外一指:“俩人都给我滚蛋,去外面淋俩小时雨再回来。”
程棱和阿辰互看一眼,阿辰强忍笑意,根本不敢说话,连跑带爬的离开了客厅。
程棱平静的向纪肆朝留下一句:“打扰了”之后,便跟随着阿辰的脚步离开。
见他们俩出去了,纪肆朝感觉世界清净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过了半晌拿起眼前的书籍,带着浓烈的危机感慢慢翻看起来。
距离叶情失踪已经过了两天,九妹几乎把旗泽港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任何对方的消息,此时她正召集了张晓龙、东仔一帮还算信得过的人,准备到项文裴处火拼要人。
“小九,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张骁龙坐在桌上抽烟,眉眼里有一丝凝重:
“咱们怎么就能断定,堂主在项文裴手上?”
“还要怎么确定?”九妹急切的反问:“现在福佬已经倒戈,兴业帮更是步步紧逼,这还不够明显?”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他们就是想让白蛇再难翻身。”
一旁的东仔沉默着,只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他正在神游天际,九妹便提高声音询问:
“东哥,你有什么看法?”
东仔回过神,冲面前的两人一愣,而后正色道:
“现在找到堂主才是当务之急,咱们铜妙堂口、葵冥堂口,还有仁义堂口加起来虽然有将近四千号弟兄,但硬闯项文裴那里,还是有些危险…”
“再加上,纪肆朝那里态度也不是很明朗。”东仔犹豫开口:
“而且,堂主究竟在不在项文裴那里,还是个未知数…”
“东仔说的有道理,现在我们过去和项文裴的人火拼,如果堂主在他手里还好,若是不在…岂不是两败俱伤?”
张骁龙也沉声附和了一句。
九妹看着面前的两人,眼底已经有些怒气: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堂主就不救了么?!”
“小九,我不是那个意思。”张骁龙连忙回应她的话:“只是,现在的局面,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九妹一听这话就更火了:“什么从长计议?”
她质问着,而后从腰间取出枪,飞快的把枪上膛:
“你们葵冥和仁义堂口不出手,我铜妙还有八百多弟兄,你两人尽管在这里当乌龟王八蛋,我现在就带着弟兄们去杀他个鸡犬不宁。”
说着,她拿起枪就要往门外走。
张骁龙和东仔见状,正要拦下她,大厅里的老式座机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铃声。
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九妹看向张骁龙和东仔,沉声询问:“谁接?”
“当然是你。”张骁龙为她让开道,东仔也侧身站到了一旁。
九妹冷静了一些,收起枪后,径直走向矮桌前,犹豫片刻拿起了电话听筒。
还没等九妹询问,听筒那边的人便开口道:
“是我。”
九妹一怔,惊讶低呼一声:“纪爷?”
玫瑰囚.9(精修)
很快,她就询问:“叶哥在哪里?他有没有事?”
纪肆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冷声道:“如果你们还想让他活命的话,就不要插手项文裴那里的事。”
说完,没等九妹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纪肆朝便快速结束了通话。
“喂?喂——!”九妹急切的呼喊几声,可听筒那端已经回应她的只是一片忙音。
“怎么样?纪肆朝都说了什么?”东仔询问道。
九妹摇了摇头,眼底有些茫然:
“他只说,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否则,叶哥可能会有危险…”
她话音一落,张骁龙和东仔脸上都有些凝重。
“那现在看来…去和项文裴那边火拼的路,也走不通了。”张骁龙摸了摸下颌,面带思考:
“只不过,为什么纪爷那里,会知道我们要动手?”
“很可能是我们三个堂口里的人,走漏了风声。”
“如果是走漏风声,那项文裴那里,应该也知道了。”九妹说着,心中那股毛骨悚然的滋味又升了上来。
现在的旗泽,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他们三个人,每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或许从叶情失踪后,白蛇七个堂口便悄然分裂了开来。
“那…现在我们只能静候消息了?”
东仔的目光在九妹脸上扫了扫,又在张骁龙那里看了看。
“只能先这样了。”张骁龙点头。
九妹一言不发,右手却紧紧攥成了拳。
天色渐暗,纪肆朝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入卧室,刚一打开灯,就见叶情侧身倚在床栏旁,双目微阖,看样子是正在熟睡。
他一下便放轻了动作,走上前,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叶情。
叶情熟睡的模样十分平静,透出一种平日里没有的乖巧,谁又能想到,看上去这样无害的一个人,会那样胆大嚣张,玩起命来也比谁都狠。
“你要是醒着的时候,也这么乖,就好了。”纪肆朝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叶情的脸,他审视着叶情光洁修长的双腿,又轻拍了一下对方在白色衣衫下,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脊背。
他忽然想,要是叶情身上有一大片玫瑰刺青,一定是不错的风景。
“唔…”在睡梦中的人眉头微皱,很快,叶情就在纪肆朝的触碰下睁开了双眼。
他眼底还带着一丝刚刚醒来的茫然,看到纪肆朝的脸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什么时候放开我?”叶情声音十分沙哑,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纪肆朝没有回答他,只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叶情定定的注视了他三秒钟,而后接过了水杯。
在纪肆朝面前,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倔强和气节,他给什么,他就要什么,这一点叶情早就习惯,并且一直身体力行的去适应了。
“你不放我走,那就杀了我。”叶情靠在床边,冷冷的盯着面前的Alpha,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
纪肆朝心底一颤,像是被那个字眼深深刺痛,这才开口道:
“你怎么觉得我会杀了你?”
叶情摇摇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孱弱:
“你不是已经相信了,荒岛上,派人去追杀你的人是我?杀害戚木的人也是我?”
说到这里,叶情提高了声音,声音嘶哑:
“不然,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纪肆朝呼吸一滞,看着Omega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他眼中没有落下来的泪。
他上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是什么时候?
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像走马灯般,被赤裸裸的剖析出来,他记得叶逐夫妻两人下葬的那天,叶情哭红了双眼,那时的他眼里虽然有恨,却不是对他。
可如今,他眼中的恨意、怨气,全都像一个个枪子一样,指向了他。
他看着他,怔愣了许久,才把头转向一旁回应:
“叶情,你我都在这血雨腥风的旗泽港中多年,有些事情,并非你表面上看到那样。”
说着,他站起身,又解开了叶情左脚腕上的链子。
叶情一怔,看着Alpha与他表现出的冷酷全然相反的温柔动作,垂下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肆朝一言不发的把那根铁链扔到一旁,而后离开了卧室。
叶情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无措,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话能够激怒纪肆朝,或是让他情急之下解释出什么来,可他却是这样平静的反应,甚至他的背影,都让叶情觉得十分落寞孤独。
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叶情反复的想,都给不了自己答案,自从在荒岛敞开心扉后,他或许就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他与纪肆朝所处的位置太过相似,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们之间总是充斥着争斗、猜忌,与保留。
这些爱情之外的感情,给他们两人套上了太多的枷锁,让他和他之间,似乎也在越走越远。
就在叶情出神之际,卧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只见纪肆朝拿着药箱,面色深沉的向他走来。
“做什么?”叶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他开始怕他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纪肆朝一言不发的取出药膏管,还有医用棉签,握住叶情的手臂,拿着药膏,为他细细涂抹因铁链造就的淤青。
叶情看着他的动作,鼻间一酸,把脸别到了一旁。
纪肆朝仔仔细细把他手腕上的红痕都涂抹上药膏,而后低下头,在红肿处吹了吹。
“处理完伤口后吹一吹,这样就不会痛了。”
Alpha的声音低沉,却有带着一种细微的温柔。
叶情一直在眼底打转的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记得,那次在白蛇堂宅邸时,他为纪肆朝处理刀伤,为对方包扎好后,他心情大好的系了个蝴蝶结,又低头在他的伤口处吹了吹。
纪肆朝粗声粗气的问话似乎还在耳边。
他问他做什么。
他回答他这样吹一吹,就不会疼了。
与Alpha单独相处的回忆分明是甜蜜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满是锥心之痛。
看见他的眼泪,纪肆朝眼中先是闪过一种无措,而后抬起手,轻拭他的泪痕。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有我会惹你哭成这样?”
平行线.1(精修)
叶情轻轻摇头,看向纪肆朝的目光很平静:
“我们两个,可能只有两种结局…”
说到这里,他止住了声音。
纪肆朝却明白他在说什么。
两种结局,无非就是他死,或者他亡,只有这样,他们间的纠缠才能彻底了结。
就像叶逐和沙覆金,一个为情赴死,一个含恨而终,不得善果。
纪肆朝也很平静,他抬手摸了摸叶情及耳的短发:“你累了,该休息了。”
说着,他动作缓慢的收起药箱,环住叶情的腰,轻柔的让他平躺在床上。
叶情是真的有些疲惫了,他不清楚是孕期的缘故,还是纪肆朝让人在晚餐中放了安眠成分的东西。
只是现在这一刻,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进而,就是一片沉静的黑暗。
黑暗中,他听到了程棱的声音,忽近忽远,还夹杂着一些纪肆朝的问话。
“他现在…的…状态…太虚弱了…”
“胎儿成长的…越迅速…”
“他就会越虚弱…普通的营养剂还…不足以维持整个身体的营养…他…必须尽快…”
“尽快…吃肉类食物…如果胎儿…有问题的话…会很危险…”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比如说药类补充剂?”是纪肆朝的声音。
房间里又静默了一会儿,程棱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耳旁回响:
“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服用任何…药剂…”
纪肆朝沉默了。
睡梦中的叶情只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覆在他的眼睛上,他想睁开双眼,想发出声音,却不能动弹分毫。
紧接着,手臂上微微一痛,好像有针剂顺着针管融入血液中,再接下来,就是一片虚无的梦境。
而卧室中,纪肆朝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程棱把营养剂注射到叶情体内,漆黑的眼底深沉又透出一丝疲倦。
“好了,纪爷,我们出去谈吧。”
程棱低声说着,而后收起药箱。
纪肆朝跟随他一同离开卧室,仔细的锁上了房门。
程棱看着他的动作,面无表情的推了推眼镜:
“您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一个藏宝的猎人。”
纪肆朝手下一顿,一言不发的抿起唇,和程棱一同下楼走进大厅。
“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他吃素,荤腥是一点不沾…”
纪肆朝皱起眉,到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又说:
“如果我和他不像现在一样剑拔弩张的,或许,为了孩子他还能听劝,能忍。”
“这一点我明白。”程棱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相信,以纪爷的手段,一定会有办法。”
听到这话,纪肆朝深吸了一口气,别的手段?还能有什么手段?强迫?威逼?
只会让叶情更恨他。
见他眼底带着犹豫,程棱只道:
“堂主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耽误了,先前在荒岛,或许已经有营养不良的症状。”
“要想他和孩子都健康平安,只能强逼,没有其他。”
他完全说出了纪肆朝的所想所思,但对叶情那样骄傲的人用强迫的手法,他哪里能忍得下这个心?
“好了,你先回房间吧。”
纪肆朝阖上双目,靠在沙发中,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用程棱摆手。
“是。”程棱微微颔首,而后提着药箱离开了大厅。
纪肆朝独自一人在大厅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而后取出手机,拨通了项文裴老宅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六叔,听到纪肆朝的声音后,他立即把话筒递给了项文裴。
项文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透着阴恻,李贤的死好像已经让这个人完全失去了理智,不光在旗泽港内地毯式的搜索封声的下落,连炽炙帮中一切“可疑”的人也杀了个一干二净。
“你还敢打电话来?”
他冷笑一声,带着深重的戾气。
纪肆朝也不跟他废话,只开门见山道:
“封声在我手上。”
项文裴像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激动许多,又清晰了许多:
“他在哪?!”
他咬紧牙关询问道。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纪肆朝低笑一声,而后接着说:
“不过我们可以约个时间,约个地点,我把他带出来,我们见面谈谈。”
电话那端的项文裴犹豫了片刻,才回应:
“好,你说时间和地点。”
“我现在还没想好。”纪肆朝很随意的回了一句。
“你…!”项文裴气急:“你是不是想玩我?!”
纪肆朝“啧”了一声:“项老这话就严重了,我哪里敢跟您玩?”
他反问着,话语中带了一丝笑意。
项文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好,我就信你一次,只要你把封声交给我,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包括你的命吗?”纪肆朝闷笑一声,像是在变着法的激怒项文裴。
可这次项文裴却没有上他的套,只声音沙哑的笑了笑:
“纪肆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现在只要你把封声交给我,我们之间的所有…都可以一笔勾销。”
“爽快。”纪肆朝微微颔首:
“既然项老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好好考虑考虑见面时间和地点了。”
“好好考虑…好好考虑…”听着项文裴回应过后,纪肆朝便结束了通话。
刚挂断电话,阿辰就从地下室的方向走了出来,他看着纪肆朝将手机拆开,把里面的通讯卡掰断,便询问: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
“真要把封声交给项文裴?”
纪肆朝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他一眼:
“怎么?处了几天,处出来感情了?”
阿辰脸一红,有点尴尬:“纪爷你说什么呢…?!”
纪肆朝换好手机的通讯卡后,这才回应:
“封声还是先老老实实的在地下室给老子待着,这次我要玩死项文裴。”
听他这么说,阿辰暂时松了一口气:
“那项文裴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在快被我玩死的路上。”
纪肆朝从腰间取出手枪,漫不经心的擦拭着:
“我们就先再晾他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就假借封声的名头,诱骗那个老东西进套…这次,我非要宰了他,祭叶情父母的在天之灵。”
说到叶情,阿辰隐隐有些担忧:“最近叶堂主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纪肆朝摇了摇头:
“程棱说他必须开始打营养针,吃肉食,否则,临产时就会有危险。”
“…您打算怎么办?”阿辰询问。
“我有办法,从明天起,你就告诉过来做饭的厨子,每日三餐,一顿肉都不能少。”
纪肆朝把玩着手枪,用枪对准不远处的门比划了两下:
“不然我会一枪崩了他。”
“明白了。”阿辰颔首回应,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那纪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给封声送饭了。”
“去吧。”纪肆朝把枪放到一旁,而后仰躺在沙发上阖上了双目。
次日清晨,叶情在朦胧的睡梦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肉腥味,这让他整个人稍微清醒了一点。
睁开眼后,就看到纪肆朝正坐在床边,面前像是摆放着碗筷之类的东西。
见他醒来,纪肆朝上前低声询问:
“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叶情坐起身,还有些不喜欢,他的目光扫过脚上的铁链,而后回应:
“还好…”
纪肆朝定定的看了他一阵,而后拿来了碗筷:
“洗漱一下,该吃饭了。”
叶情按了按紧绷的太阳穴,看向纪肆朝手中的空碗:“吃什么?”
他皱起眉,疑惑的问,接着又说:
“房间里的味道,让我想吐。”
纪肆朝知道一个常年吃素的人闻到肉味是什么感觉,却只是冲他笑了笑:
“洗漱后就知道吃什么了。”
而后他放长了叶情脚腕上的链子,扶着他走入浴室,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情的一举一动。
当叶情拿起牙刷时,他的瞳仁明显瑟缩了一下,神色也微微一僵。
透过镜子,叶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而后他便把牙刷比较尖锐的另一头反转过来,面向纪肆朝问:
“你担心我会自杀?是不是?”
纪肆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说:
“明天就把牙刷、梳子这种东西拿出去,用的时候再拿…”#*YQ.ZW.5#.C . O .M#言情.中文.网
“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叶情打断他的话,冲他扬起笑容:
“我不会死,在事情还没了结之前。”
究竟是不会死?还是等事情结束后就死?
纪肆朝很想问,却不敢问,只低声道:
“快洗漱吧,菜要凉了。”
“嗯。”叶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低声答应了一下。
在纪肆朝的“监视”下洗漱完毕后,两人回到床前,纪肆朝便把隐在暗处的餐车推了出来。
当看见那些混着红肉和鸡肉的菜时,叶情强压着胃部涌上的恶心,向后退了退:
“我不想吃。”
“你必须吃。”纪肆朝的样子特别冷静,像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对他发火一般。
叶情抬眼看他:“你知道我只吃素。”
“我知道。”纪肆朝点头:“但现在,你必须吃。”
“如果我说不呢?”叶情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Alpha。
纪肆朝把手中的汤勺放下,声音很镇静:
“那我就必须采取一些手段了。”
玫瑰囚.10(精修)
叶情呼吸一滞,抬眼看他:“什么手段?”
纪肆朝走至一旁的沙发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录像机,而后返回床前,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叶情:
“你一直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说着,他打开录像机,递到叶情眼前。
叶情犹疑的看向录像机的屏幕,原本镇静的眼眸立即惊骇了起来。
屏幕上的画面很清晰,从四周墙壁,以及地面都能看出是这栋别墅的地下室,而昏暗的房间正中央,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口中还塞着布巾,正挣扎着,想要脱离身后的绳子。
虽然光线有点暗,但叶情一眼就能认出,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分毫的人,是封声。
他立即激动了起来:
“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质问着,眼底有一丝惊慌。
纪肆朝看着他惊疑的眼神,胸前像有一块巨石般,死死的堵住他的呼吸,让他几近窒息。
即便如此,他还是面色平静的收起了录像机。
“他没有怎么样?但如果你不配合程咬金的建议或治疗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被我怎么样。”
他原本不想用别人来威胁叶情,这是他和他之间的底线。
可现在,纪肆朝却隐隐察觉,封声这个人,似乎真的能威胁到叶情。
这让他茫然,又觉得痛苦。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后,叶情伸出了双手,颤抖着,拿起了碗筷。
“你不许动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为了他?”
纪肆朝强压着火气,几乎咆哮着问出声。
叶情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点了点头:
“是。”
纪肆朝听着他同样颤抖的声音,觉得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把两人生生撕裂了开来。
从前,叶情只会对他说,不许走,不许爱上别人。
而现在,他却能为其他人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心中有怒火,纪肆朝却依旧要忍,沉默一阵,他在椅子上又坐了下来,把鸡汤递给叶情:
“好好吃饭,晚餐可以吃一点海鲜。”
“好…”叶情低垂着眼眸,强忍着对碗中红肉的恶心感,如同嚼蜡般,一点点把食物吞咽下去。
纪肆朝看出了他的不适,立即起身为他倒了杯橙汁。
“喝一点,能缓解恶心。”他把杯子递给叶情。
“好…”叶情像是只会说这一句,如同一个被操控的傀儡,纪肆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以他的性子,若是放在以往,铁定是要狠狠地咒骂、反抗。
而如今,他沉静的就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这顿午餐在纪肆朝的“监视”下,叶情整整吃了两个小时,他的动作很慢,手指也控制不住的发抖,像是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而纪肆朝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从早上,就一直守着等叶情醒过来,真正滴水未进的人,是他,不是叶情。
再加上这几日没有睡过安稳觉的疲惫,纪肆朝的身体状态也不是很好。
因此才会在看着叶情吃完饭后,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叶情看着他在沙发上沉睡,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从来都没有过的念头。
他拿着勺子,指尖颤抖着把勺子的另一端反转过来,颤颤巍巍的起身,缓步接近近在咫尺的纪肆朝。
只要再稍微靠近那么一点,略微锐利的勺子尖就能快准狠的扎入纪肆朝的脖颈。
这样,一切就都能结束。
他也可以离开,不再被这样控制着。
铁链的长度足够长,足以让他走到纪肆朝身旁。
可当锐利的瓷勺抵在纪肆朝脖颈前的那一刻,叶情忽然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在荒岛时,纪肆朝亲手为他带上的“戒指”。
他一下便回过神来,缓慢的,移开了拿着瓷勺的手。
这一刻他才明白,即便是被纪肆朝关在这里,被他控制着,甚至失去自我,他依然没有办法杀了他,或是伤害他。
曾经那个杀伐果决的叶情,只有在面对这个人时,变得多愁善感、小心翼翼。
“都怪你…纪肆朝…”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他重复着,手中的瓷勺不慎掉落在地。
听到声音的纪肆朝立即清醒过来,他睁开双目,看到站在身前的叶情时,眼底一下就变得清明。
“怎么光脚站在地上?”
他询问omega,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恼怒。
叶情的双眸颤抖着,没有说话。
很快,纪肆朝就起身,把他抱到了床上,在视线触及到地上破碎的瓷勺后,Alpha的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把叶情冰凉的脚捧在手心:
“你现在是特殊时期,本来就容易抽筋,以后不能在冰凉的地上走,更不能着凉…”
叶情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有些无措的想收回双脚,却被纪肆朝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纪肆朝…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声音干哑着询问。
“你究竟是想我爱你,还是恨你?”
听到他的问题,纪肆朝微微皱起了眉,过了片刻后,才回答他:
“爱也好,恨也罢…”
“我只需要你活着,不要重蹈覆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重蹈覆辙,是指谁?”
叶情直起身,声音微微提高。
“叶逐。”
“你怎么会知道?”叶情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查项文裴的时候,最近。”纪肆朝如实告知,没有打算在这上面隐瞒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他,去报复…”纪肆朝说着,又摇了摇头:
“但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
“等他把白蛇一举吞并,和兴业帮只手遮天,才是时候杀了他?”
叶情紧紧握住手掌,几乎把指甲掐入掌心,眼底透出一股狠劲。
“你不听劝,我只能关着你,没别的法子。”纪肆朝却是很冷静:
“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你无条件的信任我,二、我关到你信任我的时候。”
“你…无耻…”叶情咬紧牙关:
“我不光恨透了项文裴,也恨死你了…比谁都恨你…恨不得咬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把你吞到腹中,融成一体,就再也不分开了。
只不过后面这一句,叶情没有说出口,就忍不住狠狠咬住了纪肆朝的手臂。
暗涌浮动.1(精修)
纪肆朝英气的眉微微皱起,却没有发出一点吃痛的声音,只任由叶情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臂,在上面留下带着血迹的咬痕。
等叶情终于松口后,他才沉声道:
“解气了?还是解恨了?”
叶情怔怔的看着他,咬紧牙关把沾染着Alpha气息的血液一点点咽入腹中。
而后他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唇角的血迹,微微仰视着眼前的纪肆朝。
纪肆朝的身体因他无意识的动作而僵硬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又退后了一点,像是要和叶情拉开距离。
叶情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眼底一暗:
“你就这样讨厌我?不想接近我?”
“还是怕我再干出来什么疯事?”
纪肆朝没有回应,或许现在的叶情根本无法想到,真正的原因,是他怕会伤害到他。
“你气我恨我可以,不要折磨你自己。”
纪肆朝沉声说了一句,而后走出房间取了杯牛奶,才再次返回卧室。
他沉默着,把牛奶放置在一旁的床柜上,随后注视着叶情道:
“一会会有人过来送午饭,我…先出去了。”
叶情没有任何反应,只凝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肆朝站在床前,头一次觉得有些无措,他清楚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叶情和他之间的隔阂愈来愈大,甚至现在,他都不想见到自己。
他又该怎么样去和对方交谈?
他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取出随身的烟盒,看着手中的烟出神,但很快,他便把烟盒捏碎,把其中的烟丝都抛在了楼下。
阴暗昏沉的书房中,时不时传来赛马场草地的清新气息,可这一丝干净柔软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也逐渐被书房中陈旧、潮湿的味道所掩盖。
六叔双手微微颤抖,把茶盏放在桌上:
“项老,您喝茶。”
项文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声音沙哑的询问:
“人,还没有找到?”
六叔沉默的摇头,随后又问:
“您真的相信,封声在纪肆朝那个小子手上?”
项文裴拉开一旁的抽屉,从中取出了银灰色的勃朗宁:“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他反问六叔。
六叔脸上的神情一滞:“您的意思是…?”
他依然有些不解。
“他纪肆朝想把人给我也好,想玩我也罢…我就不能玩玩他了?”
项文裴低笑着,阴恻恻的声音在书房中回响:
“到要交人的时候,我也可以告诉他纪肆朝…戚木在我手里…”
“一命换一命,岂不是有趣?”
六叔把他这话听在耳中,立即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项老果然睿智。”
就算纪肆朝手里真的没人,他这边还有个编造出来的“戚木”,交人时,纪肆朝一定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妄为,这样…主动权就又回到了他们手上。
即便纪肆朝真的埋伏了人,还会弄死他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戚木”不成?
这场假牌,真是越打越有趣了。
这般想着,六叔不禁笑出了声。
项文裴听到,缓缓的把枪放在桌上:
“先别高兴的太早。”
“是。”
“在事情没做成前,不喜形于色。”
项文裴看向六叔的目光带了些严峻:“这三天内,如果再找不到戚木,就给我找一个和他身形相似的人。”
“明白。”六叔连忙收起笑容,回应道。
八重山上的雨一直没有停歇,别墅中很静,只有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噼啪声,再加上阴沉的天,让人莫名便有些烦躁。
纪肆朝姿态慵懒的倚在沙发旁,看着阿辰手持剪刀、消毒水以及棉纱,一点点擦拭着自己手臂上的咬伤。
“你看,这种关头,你还要去点叶堂主的火,能不被咬么?”
瞅着纪肆朝手臂上血淋淋的咬痕,阿辰低声嘟囔着,一边儿又抬眼观察纪肆朝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火气,便又接着说:
“我看你这两天啊…还是别去招惹叶堂主了。”
纪肆朝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盯着阿辰的脸:
“招他怎么了?”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扣了扣桌面:
“我不光要招他,等他好了我还得咬回来。”
阿辰一听这话就又咂了咂舌:
“爷,咱能不这么幼稚吗?”
纪肆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成,不幼稚,那就来谈谈正事。”
阿辰瘪着嘴把医疗用品都收起来,蹲在地上听纪肆朝的“正事。”
“我想了大半夜。”
“封声不能给项文裴。”
“你愿意放他了?”阿辰猛的站起身,眼带惊喜。
看到他的表情,纪肆朝呼吸一滞,脸又沉了下来:
“阿辰,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个封声,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没有…”阿辰垂下了眼。
纪肆朝静静注视了他一阵,抬手慢慢把袖子放了下来,掩盖住咬伤。
“没事更好。”
他回应:“我把话说在前面,我不把他交给项文裴,不代表我不会杀他。”
阿辰紧咬着下唇听他的话,面上有几分挣扎。
“怎么?你还有什么其他,合适的建议?”
纪肆朝问他,阿辰却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
他知道纪肆朝不会放过封声,就单凭封声对叶堂主动心思,觊觎纪肆朝的人这一点,他都不会对封声轻饶。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和机会。
哪怕很渺茫。
“纪爷…”纪肆朝正说着话,阿辰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你…你留他一条命吧…!”
纪肆朝漆黑的双目一下冷了下来。
他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他爱的人为了那个封声,宁愿在自己面前受尽委屈、忍气吞声,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全然不复以往的杀伐果决和干脆利落。
而他的手下,他多年来一直最信任的人,此刻也为了那个该死的、狗娘养的,跪在地上,求他留他一条命?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操着枪,直接冲到地下室一枪崩了那个动摇了叶情的心,又“迷惑”了他的得力手下的狗崽子。
但这口气,始终还得憋在心里。
跪在自己面前的阿辰十分紧张,纪肆朝能感觉出来,这么多年来,阿辰很了解他,他对阿辰亦然。
他在紧张那个人,怕他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
他在阿辰眼里不仅是恩人,是老大,更是一个没头没尾的疯子。
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阿辰心底很是清楚。
纪肆朝的性格中,还是有那么一些些潜在的暴戾,上一秒或许还在跟人扯皮玩乐,下一秒就能拿着枪把人崩了。
喜怒不定,这是最开始阿辰就给纪肆朝下的定义。
而现在,他贸然为封声求情,他怕会适得其反,彻底激怒纪肆朝。
可纪肆朝只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好半天儿才说:
“这事先放放,不提。”
他语调沉沉,却让阿辰松了一口气。
“谢…谢谢纪爷…”
他声音颤抖着回了一句。
“好了,起来吧。”纪肆朝漫不经心按了按太阳穴:“别动不动就跪,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去给刘妈说说,今天的饭菜清淡点,最好给弄些鱼汤送上去。”
说着,他看向二楼卧室的方向,眼中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辰一听这话,立即站起身:“鱼汤肯定有,今早刘妈刚带上的鲤鱼,活的,还新鲜着呢…”
“嗯,你去厨房交代一下,今天不用准备你我的饭。”
纪肆朝看向窗外:“要出去一趟。”
“是…出了什么事?”阿辰小心翼翼的问
纪肆朝冲他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只是咱们的场子,太久没人坐镇,兴业帮的人…有点狂。”
经他这么一说,阿辰当下就明白了,最近纪肆朝一直不在城区的场子出现,外界已经开始在传些风言风语动摇人心了,再加上兴业帮一直虎视眈眈…
纪肆朝的确是该出去一趟,宰几个杂碎杀鸡儆猴了。
“好,我知道了。”阿辰回应着:
“我这就去准备。”
阿辰向厨房交代完事情后,便与纪肆朝一同下山,虽说山上刚下过蒙蒙小雨,但道路还算不上湿滑,因此两人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走到了山下停车的地方。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纪肆朝的车一直停在山下某车库中。
上车之后,阿辰打开了车载视频,冲后座的纪肆朝道:
“我想着总有出门的时候,就把地下室装了监控,这里就能看到。”
说着,他指了指方向盘旁的屏幕。
纪肆朝大致看了一眼:“想的倒是周到。”
“只不过,光有监控又能怎么样?”纪肆朝放慢了语调,像阿辰询问:
“我还能飞回去抓他不成?”
阿辰没有说话,只抿起唇角启动了汽车。
纪肆朝见状,又低笑了一声:“行了,我也不在他身上,去难为你了,开车吧。”
说罢,他便阖上双眼,靠在了车座位中。
阿辰通过后视镜看他,而后答应了一声:
“是。”
车开到一半时,纪肆朝忽然闻到车上有一股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像是残留的花香与皮革味混在了一起,紧接着,他就感到视线有些模糊,眼前逐渐黑暗了下来。
“纪爷…?纪爷?”
昏沉中,他听到了阿辰的呼唤声。
暗涌浮动.2(精修)
纪肆朝睁开双目,正对上阿辰担忧又夹杂着一丝怯懦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纪肆朝觉得头疼的不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纪爷…封声…封声他跑了…”
听到这句话,纪肆朝的双瞳一下清明起来:
“你说什么…?”
他压着火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是乙醚的味道,而刚一清醒过来,阿辰就告知自己封声逃跑的事,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阿辰的表情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封声跑了。”
他重复了一句。
纪肆朝冷冷的看了他一阵,而后道:“给刘妈打电话,问二楼的情况。”
“是。”
注意到他的神情,阿辰立即取出手机,手指略微哆嗦的拨通了别墅的电话。
纪肆朝将他的动作收进眼底,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刘妈说…叶堂主已经睡了…”挂断电话后,阿辰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紧张。
“阿辰…”纪肆朝深吸一口气,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手上的人命,几乎都是为我沾的,是不是?”
“……是。”
阿辰垂下头,不敢看他。
“就凭这一点,我也不会轻易动你。”纪肆朝眼底沉了沉:“但你要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明白吗?”
他微微侧头,空气里的青草味顺着雨后的湿气一同爬进车里,让整个空间似乎又压抑了很多。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找。”说着,阿辰就要拨通手底下弟兄的电话。
纪肆朝却猛的按住了他的手:
“不必找了。”
他不紧不慢道:“既然有人故意放他,我又何必费心神去找。”
听着他的话,阿辰额前渗出了点点冷汗。
“行了,到地方了就下车吧。”纪肆朝沉声道:“还想把车门锁到什么时候?”
阿辰呼吸一滞,背后也透出微微的凉意。
他本以为放封声离开这事能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即便他小心翼翼,在车上放了乙醚,又把链接监控的仪器调换,事情还是在纪肆朝的掌控之中。
想到这里,阿辰更觉一种被看透的恐怖萦绕在心中。
或许,纪肆朝早就料到了他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还是在哪个时间干什么。
封声虽然离开了八重山的别墅,但很有可能,在山脚下,就被纪肆朝的人抓了回去。
从前他不觉得纪肆朝有多么的可怕,而现在,他却深深体会到了,为什么纪肆朝能杀出重围,坐上炽炙帮老大的位子。
“已…已经开了……”阿辰哆哆嗦嗦的收回手,示意纪肆朝打开车门。
纪肆朝拍了拍他的肩,兀自走下车。
“把车停到那边的街,有情况时好随时走。”
“明…明白。”阿辰的喉结紧张的滚动了一下,便根据纪肆朝的指示把车停在了街边。
时间将至午后三点,因为多雨,八重山上影影绰绰,林间的光线依旧昏暗。
封声从地下室逃脱后,飞一般的跑入了丛林,远离那栋别墅后,他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今天的场景。
这时他才猛然发觉,他能够逃脱,并不是偶然。
今天一早,那个看管他的阿辰,就到地下室来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像什么“别回头”“别再回来”“一直往前跑的话”,当时的封声并没有在意,只当阿辰又在发什么神经,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辰在送饭的盘子里,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抬头,看到监控器的指示灯变成了黑色,便动作利落的割开了身后的绳子。
现在身处茫茫丛林,想起今早的一些细节,阿辰的话语,他开始有些茫然,甚至开始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阴谋。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向别墅的方向望去,却只是一片白雾茫茫的虚无。
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他收起手中的匕首,又找了一些没有被雨淋湿的木头,装在身上后,便匆匆离开,寻找下山的路。
离开八重山后,封声简直是一筹莫展,站在宽广的柏油路上,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他被关在那栋别墅地下室后,除了衣服,随身的东西全被阿辰搜刮走了,现在想要打个车吃个饭都成了问题,还让他怎么逃跑?
焦急中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兜,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把整个上衣口袋都翻了过来,几张有些陈旧的纸币正静静的躺在手心。
入了夜后,封声躲在了距离项文裴老宅不远的街巷里。
这片儿地全归项文裴管,他到这里,并不是要自投罗网,只是想打听打听关于叶情的消息。
把自己隐于昏暗的墙角中,他忽然想起了午后逃离的别墅。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一想起那栋别墅,就会有心跳加速,像是错过了什么东西一样的感觉。
很快,他摇了摇头,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而后他望向不远处的赌场大门,有几个黑衣马仔正在看守,距离太远,并不能听到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从动作上看,那条街,包括那几个赌场,都有重要的东西,或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正要从黑暗处走出去,忽然过来了几个马仔,像是刚换班下来的样子。
封声呼吸一滞,立刻藏了回去。
那三两个马仔越走越近,连带着他们的交谈声,封声也听的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龙鼎码头的二号仓库里,关着个人…”
“听说了,项老把大部分的人都派到那边去了…咱们啊,其实现在就是闲人…”
“真是…成天看着这几个半死不活的场子,真是有够烦人的…”
他们一边抱怨着,一边相互点烟。
“关的什么人啊?”马仔A咧着嘴:“弄那么大阵仗?”
“好像是…叫个什么戚木吧?”
另一个马仔回答着。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封声的动作一下僵硬了下来。
戚木…
戚木……?
他什么时候被项文裴找到了?
封声觉得天翻地覆,自己被关的这些日子,项文裴竟然已经控制了戚木,那叶情?叶情岂不是也身处险境?
他越想越觉得恐慌,又焦急,甚至想冲出去抓住那几个马仔质问,到底还有什么人,在项文裴手里。
可他的双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不能移动一分一毫。
于是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马仔的身影,消失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中,而他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把匕首收入腰间。
玫瑰图腾.1(精修)
湿润的空气里,涌动着浅淡的血腥味道,昏暗的赌场中,几十个马仔分散的站在一旁,注视着正中心赌桌旁的男人。
纪肆朝站在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被两个马仔按在桌子上的人,而后一点点把手中长刀上的血拭去。
被按在桌上的满头大汗,脸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血腥气息、混合着汗水味道,缓慢在地下赌场这狭小的空间蔓延开来。
“纪爷…纪爷您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放过我这条狗命…不值钱…不值钱的…”
被两个马仔按在桌上的男人嚎叫着,一双眼狰狞的瞪着,哆哆嗦嗦的脖颈已能看出他此刻的恐慌和畏惧。
纪肆朝擦拭完长刀,把沾了血的手帕扔在了地上,这才转过头去看满脸血痕的男人。
“你放心,只有掏出了枪,才能真正见点血…今天我拿的…是刀。”
纪肆朝说着,将长刀收回刀鞘,一旁有眼色劲的马仔立刻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刀。
听了他的话,被按在桌上的男人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又颤颤巍巍的回应:
“多谢纪爷…多谢纪爷…”
纪肆朝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身旁,注视着他脸上的血痕,不断往地上滴落的鲜血,有些嫌恶的皱起了眉。
“回去告诉你们兴业帮当家的…仇梦…还有仇利…”
“我纪肆朝人虽然不在场子里坐镇,但我的场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
“今天,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教训,往后会怎么样…可就说不来了…”
“我明白…纪爷…我明白…我一定转达…一定转达…”那满脸血呲呼啦的男人高声回应着纪肆朝的话,浑身还未停止哆嗦。
纪肆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冲两个马仔扬了扬下颌。
马仔们立刻把按住那男人的手松了开来。
“滚吧。”
阿辰上前踢了一脚,手指向大门的方向。
“多谢纪爷…多谢纪爷…饶我狗命…”
男人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几乎是跪着,爬出了场内。
阿辰凝视着那男人像狗一样的爬了出去,这才收回目光,覆在纪肆朝耳旁说了些什么。
纪肆朝的脸色一凛,侧头问他:
“怎么就会发烧了?别墅里的人干什么吃的?”
他压低了声音,却能听出有明显的火气。
阿辰抿起唇角,一时无话。
“先回去吧。”
纪肆朝沉声道:“半个小时内,我要见到他。”
天色渐暗,整座八重山都随着夕阳渐沉而一片昏蒙,别墅内的气氛,透出显而易见的压抑。
此时厨房的刘妈,以及看守的两个保镖,包括阿辰,都跪在了卧室门前。
而卧室里,时不时传来纪肆朝的低吼声。
“怎么就能烧成这个样子?”
“我只出去了半天,人就病成了这副模样?出去的时候怎么交代的?”
“我是怎么交代的?!”
怒骂声中还夹杂着手掌重重拍到桌面上的声音,以及砸东西的刺耳响声,让跪在门前的三人都同时抖了抖。
紧接着,传来了程棱温和的劝阻:
“纪爷…您先消消气,冷静一下…”
“叶堂主目前处于抵抗力十分薄弱的时期,再加上这山上天寒,偶有重感冒发烧,属实正常…”
“整整四十度,你告诉我正常?”纪肆朝打断他的话,手持体温计在程棱眼前晃了晃,眼底带着抹狠劲。
程棱看着那只电子体温计:“纪爷…请您冷静一点,好吗?”
“有我在,叶堂主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着,他把听诊器和注射器都收进医药箱中。
“退烧针已经打了,不出半个小时就会见效…”
纪肆朝目光阴沉的盯着他,正想说什么,一旁却传来了叶情的呼唤声。
“纪…纪肆朝…水…”
听到他孱弱的声音,纪肆朝立刻上前,慌慌张张的把水递了过去,轻抚了一下叶情隆起的小腹。
“你…不要再吵了…”
“我头疼…”叶情飞快的喝完杯中的水,又无力的躺回床榻中去。
纪肆朝怔怔的看着那杯子,又把视线移到叶情脸上。
从对方绯红的脸色看来,的确烧的很厉害。
他眼底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叶情把头转到了一旁。
“那种眼神…”
“会让我觉得…你爱惨了我…”
“我…”纪肆朝喉间一哽,随后把空杯子放下,又转向程棱:
“今晚你就守在门外面,有什么问题,随时处理。”
“是,纪爷。”程棱会意,立即提着医药箱离开了卧室。
纪肆朝转头便去照顾叶情,高烧中的人不能缺水,否则会十分的危险,再加上叶情肚子里还有那么一个,口渴的频率便更高了许多。
纪肆朝一边给人敷凉毛巾,一边把杯中的水添满,生怕叶情又会渴醒。
退烧针很快起了作用,纪肆朝再去测时,温度已经降下了一些。
看到情况所有好转,纪肆朝紧悬着的心又微微放了下来,足足在床前守了叶情一夜。
离开八重山后,封声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他在项文裴的地盘徘徊了一天,又到纪肆朝炽炙帮的场子蹲守,可依旧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凌晨天蒙蒙亮时,他靠在灯柱旁几乎要睡着的关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放他离开的阿辰。
只见阿辰进入纪肆朝的场子,时间过了大概半个钟头,他提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眼见着他要开车离开,封声连忙跟了上去,看到他把一箱一箱的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凌晨的天依旧微微昏暗,到从那些箱子看来,里面装的应该是一些补品还有食物,或许还有几小瓶酒。
很快,阿辰就装好了箱子,并且关闭了后备箱。
见他要离开,封声连忙闪回小巷子里,生怕对方从后视镜发现自己的踪影。
凌晨的薄雾淡淡,星光点点,很寂静,因此车辆发动的声音在街巷中显得格外清晰。
等车辆缓缓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封声才从街巷里走了出来。
他注意到场子门外有两个年轻的马仔,便戴上帽子走上前问:
“嘿,两个哥们,这站了一夜也累了吧?”
那两个马仔显然是新来的,见他这样询问,以为他也是赌场里面的人,便抱怨着:
“是啊,这一天到晚的,刚来就让人不安生…”
“站的老子腿他妈的都快断了…!”
听他们这样一说,封声取出了兜里的烟递了上去:
“抽两口,抽两口,醒醒神…”
“嘿,谢谢哥们,哪个区的啊?”
其中一个马仔询问着。
封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没,新来的,以前跟着辰哥的…”
“怪不得呢…”
“原来是跟着辰哥混的…”
两个马仔了然的笑了笑,而后互相帮忙点烟。
“辰哥这么晚了还拉货呢…真是敬业…”封声一边儿观察着两个马仔的神色,一边称赞着。
“嘁…”一个马仔抽了抽嘴角:
“哪有什么敬业啊…好像是纪爷养了个人,听说在八重山底下那块儿地盘…这是过来拉物资的…”
听了他的话,封声呼吸一滞,急忙问:
“你说的哪里?”
“八重山底下吧…我也是听人瞎咧咧的…”
那马仔一愣,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
封声猛然想起他逃离的别墅,以及昨天一早阿辰的反复叮嘱。
“不要回来,离开这里。”
“一直往前走。”
直至此刻,他脑海里还回响着阿辰的声音。
望着那辆车离去的方向,封声捏紧了手中的烟盒。
他想…他或许知道叶情在哪里了。
熹微的阳光穿透云层,折射在干净透明的窗户上,空气里的青草味道渐渐散去了一些,反而充斥着阳光的舒畅和明媚。
高烧一夜后,叶情觉得整个身体像沉入了海底,浮浮沉沉,浸满了一身的水。
他睁开眼时,纪肆朝正紧握着他的手,兀自浅眠,他抬手挣扎了两下,发现挣脱不来,只能无力的任由对方握着。
过了半天,见纪肆朝还没有松手的意向,他只能哑着嗓子低喊:
“疼…”
只说了一个字,纪肆朝就像条件反射般蹦了起来:
“哪里疼?哪里不舒服?想喝水了?”
他紧张的看着叶情。
叶情的视线在他的黑眼圈上打转:
“你抓住我的…手…不放…疼…”
闻言纪肆朝立刻松手,察觉到叶情的手已经被自己握红时,他有点窘迫。
“还好已经退烧了。”
他探了探叶情的额头,终于放下心来。
“他怎么样?”叶情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小腹。
顺着他的视线,纪肆朝才知道这个“他”指谁。
“放心吧,不会有事。”回答过后,他心中五味杂陈。
叶情会对两人的孩子上心,是好事,证明他心里还有他,可从前,却是只有纪肆朝一人能填满他的心,现如今…纪肆朝完全不想承认,他在跟自己的崽子吃醋。
较着这个劲。
“我今天还要出去一趟…程棱他们,会照顾好你…”
纪肆朝凝视着叶情的脸沉声说着。
“嗯。”叶情没什么情绪的回应了一下。
“你…你不留我?”犹豫片刻后,纪肆朝才这么问。
叶情转过头,静静地看了他半晌:
“你既然要去,我又为什么要留?”
纪肆朝听后长叹一声:“我的小祖宗,你真是和以前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从前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叶情都会义无反顾的缠上来,现如今,倒是要让他抓着他不放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陪在这个小祖宗身边,照看他,避免他再次生病,或是发生其他什么意外。
况且他打从心眼儿里就认为,只要他陪着他,那么两人之间的隔阂总有消散的一天。
也许,也不欠这一时半会儿的。
玫瑰图腾.2(精修)
叶情默然转过头,不理会他。
纪肆朝见他态度冷淡,便起身把一杯温水放在床头。
“今天好好吃饭吧,按时吃药…”
听着他的话,叶情把脸转到了一旁。
气氛始终凝固,纪肆朝心底虽然无奈,却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此时,房间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纪爷,都准备好了,我们该出发了。”是阿辰的声音。
“知道了。”纪肆朝扬声回了一句,再次把目光定格在叶情身上:
“我走了,你谨遵医嘱。”
说着他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叶情突然叫住了他。
那一刻,纪肆朝承认自己心中是闪过了一丝喜悦,可叶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如果封声…或者是戚木出了什么事的话…”
“我不会原谅你。”
这话犹如重重一击,狠狠地锤在了纪肆朝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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