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手段

　　H市那栋最有代表性的建筑——威斯汀酒店最高层里，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秀丽城景，时不时咳嗽几声，眼神满是不舍留恋。

　　他的脸色比几天前更加蜡黄，枯叶朽木般的味道也比之前更明显。

　　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浅灰色的血丝网。瘦如柴的脸颊，看起来十分可怖，就像一只千年老吸血鬼。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身板笔挺眼神如狼狗一样坚定忠诚的中年男人，正是顾董从小养大，身边最好用的周总监。

　　周总监的眼神在大屏幕上和老头子脸上来回游移。保持警惕察言观色是他的本能。

　　“老爷，金华富胜集团副总裁在赵兴公司遇到了少爷。少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路景舟也去了那个楼盘。”

　　老爷便是自称是顾宇晨父琴的顾董。

　　顾董很缓慢地点头，“赵运腾自己跳楼虽然不在我的预期之内，但让事情进展更加顺利。我很满意。”

　　“现在少爷正在朝川的威斯汀酒店，跟金华富胜集团谈判。少爷决定赔偿金华富胜集团十亿经济损失，金华富胜集团那边想知道老爷您的决定。”

　　顾董干裂的唇角微拉，“他以为有一些钱就可以任性？他忘了，跟他下棋的是谁。”

　　周总监立刻会意，“我会给金华富胜集团施加压力，让他们加快进程。”

　　本就空旷清冷的空间里，温度似乎又低了一些。顾老爷咳嗽几声后，幽幽说道，“那个赵运腾，先别让他醒。”

　　周总监眼神有些疑惑，表情依旧沉稳，“那老爷想他睡到什么时候？”

　　顾董幽幽看了眼身侧那个大屏幕，看了眼屏幕里那间跟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摆设相差无几的茶室，看了眼坐在茶室里表情平静眼神里怒火咆哮的年轻男人。

　　“如果顾宇晨不妥协，就让他永远睡下去……如果到我弥留之际，顾宇晨都还没妥协，让他在乎的那一家都永远睡下去。”

　　前一个“睡下去”和后一个“睡下去”有些天差地别的含义。

　　周总监身体又绷直了些，像极了训练有素的猎犬，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一往无前。

　　“老爷，我一定会谨遵您的指示，把这件事情完成。”

　　哪怕用尽他的一生，他也定不辱使命。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吸血鬼是改不了吸血的。

　　本质的东西，只有毁灭，才能改变。这个法则，是顾董一生的其中一个信条，也是顾宇晨从小体验出来的一个道理。

　　他此刻就在威斯汀酒店，坐在那间专属H市来的那位铁血治理的周总监使用的茶室。

　　他淡定平静地看着茶室墙上那个闪着红色光点的监视器，透过监视器的摄像头，他看到了一双嗜血残忍贪婪的眼。

　　他知道那双眼睛属于谁。

　　顾宇晨看着手里的茶杯半晌，又将它放回桌上。

　　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行也善。对绝大部分人而言，也许如此。但是对那个人，绝对不是。

　　将死让那个人变得毫无顾忌。

　　这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顾宇晨放在茶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一直在等这通电话，从在另一间茶室见金华富胜集团的韩副总裁开始，到谈话突然中断，到五秒之前，他都在等这个电话。

　　他按了免提。

　　“少爷。老爷说，赵运腾可能醒不过来，事情会如何发展，老爷说您肯定清楚。”

　　顾宇晨眼神的怒意如山崩地裂，声音非常平淡，越是平淡越是清冷。

　　“我知道你就在周总监旁边听着，你肯定以为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我还知道，你现在被癌症折磨，痛苦得恨不得立刻去死。”

　　“让我泯灭人性，变成另一个可悲的你，是你的最终目的。所以我绝对不会杀你，不会如你所愿。”

　　“善良是我母亲教给我最宝贵的东西。”

　　果然，电话旷音器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人类本身就是动物，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善良是你最致命的弱点！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你这个弱点，就像我这样！对你随意践踏！”

　　“你这个软弱的蠢货！没用的东西！”

　　顾宇晨唇角微勾，脸上一抹冷笑，“这么激动地说话很费力吧？闭嘴吧，别一口气喘不上来，两腿一蹬就没了。”

　　他将电话挂断。

　　八岁前，在他母亲被车一碾而过，倒在血泊中那天，顾宇晨第一次见到那里站在凉亭里，一脸漠然的老年人。

　　那时候他跪在血泊中，摇着不醒人事的母亲，哀求老年人救命。第一次跟那个老年人对视时，他从老年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死神。

　　从此，死神那种残酷冷漠绝望的气息就一直压迫着他。随着老年人变得越来越老，这种可怖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也是那一天，他被老人领养，远送海外。此后他们十年没联系过。

　　十年后，他在母亲祭日那天，接到一个远洋电话，让他看邮件。

　　因为附件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他才知道，不是母亲在精子库里随缘找到了捐精者，而是她从被怀孕被生子一整个过程，都被人操控着，躲了八年还是徒劳。

　　邮件里有一句极其恐怖的话：

　　在三十六个胎儿中，你的基因最完美，最符合我对继承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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