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高架桥下,一阵阵尖锐汽车鸣笛声呼啸而过。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环境嘈杂、又拥挤。
安瑾里一瞬不瞬盯着面前, 瞪直了眼睛。
这是一条穿桥而过的绿幽幽的河。
河面上行驶着一条打捞水葫芦的小船, 戴斗笠和口罩的船工撑着水竿,好心提醒道:“年轻人, 别站那么近, 掉下去不淹死也要被熏个半死了。”
“哦。谢谢你。”
安瑾里对他的好心道了谢,连忙拉着敖瑟退后几步。
他们跟随老龙的龙鳞指引,寻到了传说中忘川河的位置, 然而,这条位于闹市、污染严重的河, 怎么看也不能和渡引亡灵的忘川联系在一起吧?
安瑾里被热浪熏得眯起眼:“会长,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敖瑟摇头,沉默思考一会儿, 突然说:“我知道了。”
说完,就背对过去, 口中也不知念了什么, 那片龙鳞忽而闪闪发光, 自掌中升至半空。一道刺眼金光倾泻而下。
安瑾里被刺得闭上眼睛, 适应几秒后睁开,看清眼前一幕时, 顿感不可思议。
只见龙鳞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河面上的虚空大门,可以听见门内传来悠远的潺潺水声,周围仿佛罩了一层结界, 擦肩而过的行人对此充耳不闻,打捞水葫芦的小船继续逗留着,谁也没察觉这奇异的一幕。
“穿上它。”敖瑟递过来一件衣物,正是老龙送给他们的礼物。
“嗯。”
安瑾里依言穿上,动作不由一顿。
“会长,这衣服……”安瑾里不知该如何形容,方才,随着那道虚空之门缓缓打开,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但一穿上衣服,这种感觉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
安瑾里小心地摩挲着衣服:“它是用什么做的,好神奇 。”
敖瑟唇畔动了动,在他好奇目光下,淡淡道:“它就是老龙当年被剥下来的龙皮。”
安瑾里怔愣住了。
敖瑟的手放在他脑袋上,随意揉乱了几拨头发,道:“所以,不要辜负他的心意。走吧。”
两人一齐踏入虚空门内。那潺潺水声瞬间变大,震耳欲聋。
安瑾里揉揉耳朵,好一会儿才适应了。仔细一听才发现,哪里是水声,分明是一股一股如浪潮般的哀嚎,听起来十分痛苦,令人头皮发麻。
安瑾里不自觉往敖瑟身边凑了凑。
敖瑟顺其自然地牵住他,说道:“那些都是不肯离去的孤魂野鬼。”
忘川河水面宽阔,波涛汹涌,整条河泛着莹莹绿光,溅起的一朵一朵水花中,时而夹杂着白森森的骨头,时而显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愤怒的咆哮,凄惨的哀嚎,沁得人心中冰冰凉……
安瑾里不禁庆幸,幸好有大直男会长在,他一脸超凶的表情,好像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孤魂野鬼都震慑住了。
安瑾里正要问,他们为什么不肯离开,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终于来了啊。”叹息般的声色从不远处的河畔传来,让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射了过去。
来之前,安瑾里本还担心怎么找到那位预言师。可现在一看,根本不用费心找,在这片死气沉沉、魑魅魍魉的异境中,一个正正常常的人实在太显眼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那个白色身影前。
和想象中不同,他是个身形清瘦的年轻男子,一袭古代宫廷白衣,背对河面盘腿而坐,头发用一只玉冠束在头顶,面前摆了一盘黑白围棋。他紧紧锁眉盯着棋盘,一只苍白纤长的左手移来移去,像是在苦恼下一步该怎么走。
安瑾里道:“请问……”
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安瑾里立刻歉疚地小声道:“抱歉抱歉,我们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但是,一个人下棋,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从他紧闭着的眼皮,微微凹陷的眼眶,可以看出来,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
安瑾里和敖瑟对视一眼,默不作声,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只听棋子落盘咔哒一声脆响,年轻的古装男人收起眉目间的戾气,心情颇好地抬起了脸。
道:“你们终于来了。”
他对于两人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种久等的感觉。
敖瑟将安瑾里拉到身侧,然后举起一只手在他紧闭眼皮前晃了晃,确定他是个瞎子,问道:“你就是预言师 ?”
“啧。”对方没有回答,却手一扬指了个方向,道:“来得正好,替我去对面传个话。”
他指的是忘川河对面。
绿莹莹的河水汹涌澎湃,饥饿的鬼魅发出尖锐笑声,令人望而生却,他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喏,那边有艘小船,虽然漏了个洞,但修补修补,勉强能乘两个人。”
敖瑟抱起手臂,指尖一点一点。
安瑾里却深信,高人的脾气就是稀奇古怪的,本事越大,脾气越臭,比如说大直男会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于是揪了揪敖瑟的衣角,小声道:“会长,我去吧。船漏了也没关系,反正我很擅长游泳。”
敖瑟瞥他一眼:“当然不可以。”
敖瑟抓着他的衣领二话不说就拖到一边,左右观望,好不容易找到一棵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大树,拦腰折断,扛了过来,准备动手改进小破船。
安瑾里赶紧帮忙。
鼓捣了几十分钟,小船改头换面,终于不像是半路会沉掉的样子了。安瑾里欢天喜地地跑回去,问预言师要帮忙传什么话。预言师勾勾手指,示意附耳过去,安瑾里凑近,听清后,面上不禁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他走回去,摸了摸脑袋,敖瑟也没多问,只提醒他坐好了。
小船驶入忘川河。
果不其然,闻到活物气息的孤魂野鬼就像见了骨头的饿犬,一波接一波涌过来,指甲划拉船身,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得安瑾里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们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他拍拍胳膊,问出了一直很想问的。
“执念。”敖瑟垂眼看了看表情狰狞,却又无可奈何的鬼怪,“因为某些放不下的人或事,不肯投胎转世,偏执地保留着仇恨或妄想,甘愿沉浸在忘川中。可惜,它们呆的时间越久,就越不是自己了。”
“原来如此!”
安瑾里长见识了般地倒抽一口气,赶紧从兜里掏出小本子记下来。不管是人类的书籍,还是妖怪的书籍,对于这种事情没有多少记载,此时听敖瑟说来,真是又神秘又恐怖,但是——
安瑾里问道:“什么叫越不是自己了?”
“时间会抹去记忆,让它们忘掉最初留下来的原因,现在的它们,只是受本能趋势的鬼怪而已。”敖瑟有问必答。
话音刚落,船身一阵颠簸。原来已经到岸了。
“走吧。”敖瑟先一步跳到岸上,朝安瑾里伸出手。
两人下了船,没走几步,就遇见了预言师让带话的人。
也是一个背对忘川而坐的身影。大红纱衣如一团云霞,漆黑乌发垂地。从他身上传来袅袅琴音,犹如天籁。绕过去一看,原来他腿上横了一把桐木琴,正在拨弦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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