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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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幕后大老爷

一行人,密密匝匝、飘飘忽忽地就过来了,他们煞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形同鬼魅。

林中树木摇曳,洞开的大门,里屋也是漆黑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一阵翻转的亮光传来,是引魂灯到了。引魂灯制作十分考究,那白布幡错上了银丝金线,十分精致。镂空的金丝小圆口中透出烛光,白矾罩子里的灯盏慢慢转动,光线流泻出来,洒向各方,树叶子被密密匝匝的转动火光点染得斑驳散乱。

玉覆面上两只眼睛处几缕线串起的一颗荧光绿石镶嵌在面具的眼部,在黑夜里闪着灵异的寒光。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新娘从里屋里出来了,她从为首的人手上接过了他脱下的玉覆面。她的脚下是一对红色的嫁鞋,一切就如当初谷清阳描述的一样。

那群人走后,丁零的丝竹之声仍飘荡于耳际久久不散,洞开的屋子,门上挂上了一套煞白的殓服,在风中摇曳。

“明日不是七月十四,为什么会举行婚礼?”谷清阳皱起了眉头。

天渐渐地泛白,他俩在屋子过去的一条山道上找到了走散的大队。见他俩也回来了,李教授大大叹了一口气,连林岩也过来和大家会合。若非遇到了林岩,走散的十多个同学真的是有阵子好找。

与盘长生预料的一样,大家也是被那群鬼魅一样的人吓得被冲散了。幸而那些人没攻击他们,他们也是在见了盘长生以后才知道其实那群都是人,不是鬼。

林岩见谷清阳也来了,马上拉了她做检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混合针剂,晃了晃,放在一边。原来得了钱剑锋的血清加了这里雾气中提取的一些液体进行研究,终于配出了配方。

林岩先抽取了谷清阳的血液进行比对,滴入了好几种试剂。忽然,他大晃着脑袋,奇道:“怪事了。清阳,你身体的C病菌居然全消失了。”

盘长生一听,不敢置信地看着谷清阳,忽然用力地抓住林岩摇晃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别摇了!”林岩一个严肃的老专家被盘长生这样摇着,样子滑稽极了,他大喊,“盘长生,你给我住手!”

盘长生一窘,连忙放开了林岩。谷清阳握上了他的手,与他含笑相望。

“为什么清阳身上的病菌会自动清除了?”盘长生依然不依不饶,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林岩架了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清阳的血清里混进了一种非常毒的毒素,可谓是剧毒。普通人一碰五步之内必死,没有解药。但正是因为以毒攻毒,反而使C病菌被消灭殆尽。清阳,这些天你究竟吃过什么?”

“没有啊!”谷清阳一脸迷糊。

盘长生凌厉的眼神稍露锋芒,随即一压,沉敛下去。

“那真的是怪事了。你啊,现在是连解药也不必服了。你血清里的一味毒素与C病菌相生相克,可以说,中了这种毒,也可以用C病菌来做解药,但一定要在五分钟内注射解药,不然也是不行。回去以后,我得好好研究。但是你体内新的毒素有些霸道,我给你开了几服药,你定时吃,把身体调理过来也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找齐了,当道安营扎寨,煮东西吃午饭。

盘长生离开了队伍,站在海边发呆。这里是出海的地方,海水很浅,但阳光中一片蔚蓝,也甚是好看。谷清阳捧了热乎乎的面条,跑向他。她手一递,娇声道:“喏,好吃的咧。”

见他只是随意地接过,两手捧着碗却不吃。她小手举起,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干吗不理我?”

他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就你贫。”坐下刚吃了两口,转过头,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琥珀色双眸,他一怔,玩笑道,“你怎么那样看着我,害我吃不安生。”

“我就是喜欢看你,百看不腻。”她赖皮的性子又上来了,贴药膏子一般腻着他,不安分的身子不停地往他怀里钻。他不由得笑道:“真是没个坐姿。你吃过了吗?”

她盈盈眉眼看着他,正想回答,肚子已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扁扁的肚皮。盘长生心头一动,把碗推给了她:“你先吃,我不饿。”

“那你喂我,不然我也不饿。”

他何时做过这种事,脸一红,有些别扭,但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不忍拒绝,于是手忙脚乱地喂起她来。不多会儿,她就嚷嚷着饱了,让他吃,其实她也没动多少,他也是饿了,于是把剩下的都吃了。刚吃完抬头,就对上她弯弯的眼睛,她问:“好吃吗?”

“就你鬼点子多。”他大度一笑,算是打发了她,让她十分不爽地噘起了嘴。

“你有心事。”她认真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道:“你不记得你为什么会中毒了?”

她摇了摇头。

“我没猜错的话,五步必亡,应该是蛇毒。那晚的那条蛇,是条毒蛇,这次虽然是阴错阳差,却十分危险,只要差了一步,你……”他看着她,再也说不下去。

谷清阳顽皮地一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你想想那蛇是什么样子的。”

谷清阳想了许久,大致地描绘了一下蛇的形态,忽然一下子就卡住了,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福建是不产这种毒蛇的,虽然一些瘴气弥漫、少数民族聚居的小村子里也会有些毒虫毒蛇,却没听说过发现有这种蛇。她一抬眼,对上的是他深邃的眼睛。

“有人想对你不利!”谷清阳一慌,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他满脸镇定,淡淡道:“我不会有事。”旋即对着她温柔一笑,“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一来到了小树村,处处皆是危险重重,埋伏在他们身边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盘长生沉默地看着大海。因为身边有了谷清阳,所以他有了太多的顾虑。

谷清阳和他一样,都是孤儿。不过谷清阳的家族很大,尽管没有父母,但同族的宗亲对她也算照顾,她从小就是寄居在亲戚家里长大的,所以她有几分野孩子的性格。两人聊着彼此的过往,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

忽然身后传来了窸窣之声,谷清阳正要回头,被盘长生用力捏了捏手背,于是也就领会意思,只坐着不动。

“嘻”的一声笑,让两人身子一震,皆是毛骨悚然。

盘长生率先回头,淡淡的月影下,一袭黑发遮脸的白裙女人站立于他们身后。谷清阳又是一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声:“七月。”

白裙女人仍是站着一动不动,头发覆盖着脸。盘长生上前一步,拨开她的头发,正是林七月。只是,她竟然是睡着了的。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如果再走下去,就会摔进海里了。”

两人都不明白林七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这样。林七月突然倒地,再看她时,她已悠悠醒转。

“你们俩也在这儿啊。”林七月笑着站起来,打了招呼就走开了,她连她自己梦游了也不知道。

“她可能是连日劳碌太累了,又受了那群人的惊吓所以才会这样,也算正常,你别担心。”盘长生看着谷清阳,怕她会害怕。

谷清阳强打精神,用力拍了他一掌:“我可是考古摸尸体都不怕的,怎么会被吓着了,别瞎操心。”嘴上再次绽开了一抹邪邪的坏笑,一如刚见她时的情景。这调皮的丫头,盘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容里充满宠溺。

他俩正要往回走,恰逢太阳下山了,西坠大海,于半空之中一轮极淡的弦月相呼应。在太阳金光的铺泻下,空中忽然飘过一重蜃景,海天相接之处,月亮与太阳相应的空间里,几个逃亡的古人,倒在了海边,有一个人还中了箭,穿着像明末的衣服,有个人戴着将军的帽缨,怀中裹着一个襁褓,一绸明黄色的衣料领子翻出襁褓内。只刹那的思考,不过一分多钟,蜃景就过去了。太阳也终于落进了海里,只余最后一抹粉色的霞光。

盘长生若有所思,似乎窥见了藏于冥冥中的一丝真相。

他牵了她的手,轻声道:“跟我来。”他跟着出现蜃景的方向走去,几经周折,终于下得海边。海边上碰巧有一叶小舟,刚好可以容纳两人,他俩登船,向海上的一座小岛划去。

“岛上有什么建筑吗?”他问。

谷清阳听他问,道:“好像是有座土堡群和宗庙,不过听说挺邪气的,所以我族人从小就告诫我,不能上那儿逛。我也没去过。”

“真看不出你是这么乖的孩子。”他的笑意里全是打趣。

谷清阳一听,可不满了:“哎,我都二十了,可不是小孩了。”她邪气的笑容一现,挠他痒痒,“而且我一向都很乖。”

谁料,他不怕痒,只是一边划船,一边摇头,大感无奈。

“嘁,没意思。”她恨恨地坐好。不多会儿,就上了岛。岛上树木葱葱郁郁,他是忽然想起,翡翠发给他的图片上,一座土堡朝外拍摄的方向摄到了他俩出海的这个海岸,所以他认定土堡应该在这个岛上。

走了许久,前面一座黑压压的东西压面而来,离得那么远,依旧能感受到它的惊心动魄,震撼人心。谷清阳脱开了他的手,快步向前,等他跑上来后,只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座土堡。”

土堡高而宽,有别于少数民族的土楼风格,加入了许多汉人的建筑风格的元素进去。土楼因外形像一座堡垒而得名土堡,这座土堡外圆内方,四平八稳,方方正正,极得儒家思想之精华。

土堡向来是易守难攻的,这和它的内外部构造有关。这座土堡内外层次十分分明,每栋屋宇之间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外围的土堡上有高耸的尖塔,塔上有射击的布防。土堡高二十多米,层层高墙之间,将土堡围得是滴水不漏。而一米高的土堡基层也设有布防、枪口,可以从矮处射击敌人。

到了现代,这座土堡因失去了它的防守功能,也丢空许久了。厚重的城门没有关紧,任人自由出入。推开厚重的大门,进入后,天地忽然变得与外面不同,那方方圆圆的一片天带了历史的厚重味道。雨纷扬地下了起来,带了咸腥的海水味,詹檐一滴一滴地垂下雨滴,慢慢地如铺开的一片片、一瓦瓦雨帘,青砖黛瓦下,那一帘的雨也似多了抹诗意。

进入主室的大堂,里面雕龙画柱,十分奢华。尽管木质上的金粉斑驳脱落,红木灰旧,却遮挡不住它内里的寂寂繁华,红尘十丈,天下人间,百般荣盛,都付与了这破瓦残垣。天顶上的砖瓦漏了,渗下了一灯如丝细雨。空旷的大堂里,都是脱了色的陈旧颓败,却依然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柔和。

外间的青砖石板上,因得了人气,青石细滑透亮,想必是古时来往的人累了,坐下,细细抚摸、把玩,沉淀起温润的包浆。

盘长生坐了下来,也拉过她坐下,静听雨声。两人就如一对安静宁和的孩子,抱着双膝,坐在檐下观雨。

谷清阳身子有伤,稍感累了,他感觉到她的倦意,拥了她靠在他怀里,看着她水晶一般通透清盈的双眸,道:“等俗事一了,我再带你回那湖底下看月光星子,那里还有许多许多的鱼。今日,檐前观雨,倒也是另一片宁静,你许了我这片美好宁静。”

她枕于他膝上,定定地看着他,原来她说过的,他都记得。一颗心鼓鼓地跳动着,跳动得急了,让人有些难受。她手覆于胸间,想压下那鼓鼓的跳动,她的脸泛起了酡红,她的眼晶亮迷离,唇如蘸上了蜂蜜色的半合子黄晶果冻,饱满鲜亮,娇艳之色欲滴,晚间的夜雨下,她就如一枝艳丽的昙花,只为他一人悄悄开放,绽开的花蕊,在雨中亦是一颤一颤的,让他忍不住,在那娇弱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她“咯咯”地娇声轻笑,一纵身,紧紧抱住了他,把绒绒的脑袋贴在他背后颈上,分外痒痒。

只一时的欢快轻松,她的身子就是一震——他们身后站了一个人!

盘长生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放了她,回转头,一个女子站在他俩身后,瞧不见她的模样,长长的戏服一样的裙摆拖地,她只一晃就不见了。

“谁?”盘长生率先跑进了大堂,里面空落落的,根本就藏不住人,但却偏偏没人。

“我总感觉和我们在被盗过的明墓里见到的那些女鬼一样。”谷清阳此时也紧张起来。

他爱怜地为她拨开绒绒的碎发,别于耳间:“傻瓜,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土堡里,寂静下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涌动,他拉了她往更深处走去。转过大堂,还有里堂,顺着里堂登上昏暗的楼梯,终于到了二层,里面有许多间房屋,这样大的土堡里可以住下上百户人家了。可见当时这个家族的繁华昌盛。

“这座土堡是建于明中晚期的建筑,初步推断是拿来防御倭寇的。在外围的炮台处,可以架起十多门大炮,击落敌船。”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不害怕而说起这个话题。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不错嘛,知识没还给老师。”

他带着她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陈旧的梳妆台,镜子上溢开了古旧的青铜铁锈,斑驳的青红中,有股血腥一般腥重的铁锈味道。他在各柜子里细细寻找,终于找到了断成半支的发钗,陆陆续续地,还找到了好几样簪子、发钗、步摇等女子用的头饰。其中有一支是碧玉雕成的一朵绿色蝴蝶兰,兰翅欲飞,两星蝴蝶簇着连于长长的绿枝上。谷清阳对着镜子慢慢地绾起如瀑青丝,再把它插于发间,那动作如此柔美,柔和的脸部轮廓,在那一瞬柔和美丽得不可思议。她回转身对着他一笑:“好看吗?”

他尚不及开口,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头发披脸的女子,明式的衣衫一闪,发上乱簪一动,“丁零”一声之后,不见了踪影。谷清阳脸色一变,已然是看见了他身后一闪而过的鬼影。

“好了,别怕,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谜团揭开。”他想安慰她。不料她一笑,眸中全是坚毅:“堂堂一个大男子都不怕,我一个小女子怕什么。”惹得他又是一阵轻笑。

“看,这像什么?”

谷清阳接过他手中纯金镶嵌的一支长钗,用金隼扣成了一个椭圆银环,环里本应镶嵌东西,但现在却是空的。她细看了一会儿,道:“这像是我们在遇鬼的明墓里找到的那枚羊脂白玉雕成的跑兽图样的玉饰造型。”她心下嘀咕,怎么会这么巧。

盘长生走向开着的衣柜,在里面慢慢摸索,终于“哒”的一声,暗门开了。两人放下手中发饰转进了漆黑的地道。

“这里怎么会有秘道?”谷清阳蹙起了弯弯的细长眉。

“这里本就是防御外敌用的军事土堡,所以会有秘道很正常,而且这秘道一定四通八达,连贯整个海岛。而刚才我们进的房间,应该是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住过的,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多珠宝发饰。”

他忽然蹲下身,细细寻找,不多会儿捡起了一支簪子:“如果推测不错的话,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抵挡的攻击,所以要从秘道里逃走,逃走的时候匆忙,来不及携带大量的金银珠宝。途中掉下了头上戴的一支发饰,而为了掩饰身份,连贵重的衣服都是临时脱下来的,换上了农家服饰。”说到这儿,他停下了脚步,从直插而下的一根石柱上取下一件女子的服装。衣料已破旧不堪,只怕稍一用力顷刻粉碎。衣领和袖子处的一轮明黄在过了几百年的时间里依然鲜亮豪华,隐隐中透出一股贵气,暗淡的金色光华历经风霜依旧耀眼。他递给她看,把手电筒调亮了几分。

她“咦”一声,道:“这不是明代缂丝精挑织就的布匹裁成的衣料?而且初步看来还和学校明墓里的陪葬的女尸穿着的布料是同一批人同一批货出来的,连时间上也基本吻合。”

他把碎衣布料整理好放进背包,带着她继续走,走出许久,再次停住。

“因为逃亡实在是太急了,所以脚一崴,摔倒了,包袱里的珠宝箱摔破了,珠宝滚了一地,她来不及捡,所以囫囵地捡了几件继续跑。”他站起来,手里攥了好几颗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珍贵无比。

“哇,发大财啦!”谷清阳激动地跳起来,这些珠子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缓缓地打开左手,手心处一颗会发亮的珠子闪烁着耀耀光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她又是一声大叫。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彻头彻脑的财迷,就算遇到恶鬼,也能打死几只。

她也蹲到地上细细寻找,半挂绿莹莹老坑玻璃种翡翠项链散在坑洼的地里,因为线早已断开了,所以珠子一动就会滚散。盘长生把下午的海市蜃楼说了,顿了顿,道:“我国不产翡翠,翡翠是到了元中期才第一次流进中国,根本没有普及,只有皇室宗亲才有幸得之一二。而到了明朝,也只是有极少数的翡翠进贡皇室,供皇帝享用,这些翡翠珠子都是明代雕磨的,所以你觉得这里会是个什么地方?”

原来他一早就猜到了谜底,她嗫嚅:“难道说这里藏了明朝的皇帝?”她仍是一脸不可置信。他拉了她到一光亮处,顶上的光亮柔和,上面应该是一口井,由这里爬出去,就是秘道里其中的一个出口。

“史书里有记载,崇祯帝自缢后,他的儿子在南京称帝,与皇太极的政权隔江而治,偏安江南一隅。而在清军入北京城时,大量的皇室宗亲扮作平民百姓出逃,南明的统治,历经六帝也已风雨飘摇,眼看将要灭亡。其中的永历帝桂王朱由榔的一支宗族更是辗转流离,沿途经广西居于梧州,后至广东,在肇庆称帝,但一路迁徙途中,曾在福建沿海逃避清军追击。改为归姓隐匿于百姓中,而日月归明就是他们为什么改之‘归’姓的原因,取‘归明’之意。而当时怕是留下了妃妾一类的女子,明朝的后裔,清军怎能放过,逃至海边欲登船时,守护仍在襁褓之中的皇族的将领中箭身亡,而孩子也一起身亡。这一族人或许仍剩下许多族人混入了客家族里逃避追杀。而桂王仍几经辗转,最后逃于云南,被吴三桂所抓,于四月十四日,将朱由榔及其眷属二十五人押到昆明篦子坡绞死。”

“也解释了为什么两座明墓都建立在日月呈祥格局的地势上?”谷清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推测,也唯有这个可能。同是建在京郊公主坟处的两座明墓,两者在经纬上也是一致的,而且校园里的明墓地宫尽管奢华,但从中轴在线的地形来看,应该是陪葬墓或者衣冠冢,而主墓则是在它右侧的被盗过的明墓上,因为古时是右尊左卑的。”

盘长生顿了一顿,道:“还有一点,就是这个海岛和京郊被盗明墓的附近都是森林茂密,很多果树,其中桃树最多,隐约还会有猴子的叫声,尽管听起来有些怪异,也极像人的哭笑声,但细分之下还是和人声有区别的。”他双眸寒光一聚,突然发难,身子一纵,踩着岩壁的石凹,飞身跃起,手用力一扯,一缕衣带缭绕手间,“嘭”的一声响,一个白色的影子被扑倒在地。

冷不丁“嘻”的一声笑,把谷清阳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见盘长生笑着看她,她胆子“噌”地就上来了,伸手扳过白色影子的身子。她顿时傻了,竟是一只颇有些人模人样的白色猴子。白猴身形颇大,与人一般大小无异,而且身披明代服饰,头上覆了长长的黑色假发,发上还戴了好几支发簪。古代女鬼之谜就这样解开了,饶是聪明如谷清阳,仍是着了道,给吓个半死。

“你这样的胆量学考古,”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被她敲了一栗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利索地扯掉猴子身上的衣裙假头发,把它放了。

难怪在明墓时,她的头发上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支钗,只有灵活的猴子,才能在天顶翻爬来去间,轻轻地、巧妙地、准确无误地把发钗插进人发间而不被发现。

“把归家人假设为明后主的后裔,你还真有想象力。”谷清阳撇了撇嘴。

“这也是来到这里后,一种灵感乍现。跟我来。”他带着她在秘道里寻找,终于从一个小洞里钻了出去。

天地豁然开朗,爬出去的地方是个小山坳,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内里乾坤。爬上山坡,一道院落重重,规模没有土堡那么宏大,但也不容小觑。七八米高的城墙内没有门,人怎么进去?一个大大的疑问浮现。

他带着她,绕过城墙,一处城坑围在外城下,坑里流动着清清的河水。两人跳下河去,河里有道暗门,他推了门,和她一起游了进去。游了许久,终于看到星光点点,浮出水面上,原来是在一处池塘里。

复归堂赫然立于两人跟前,庄严端立,堂前的两根红柱子还漆了明黄,两条盘龙盘踞其上,张牙舞爪。进去堂内,供有佛香,拜祭天地祖庙所用。

“克复归明,这也是推测归姓人为南明后裔的一个重要依据,如果能找到宗庙里的宗室族谱,那就会是一个铁证了。”

天地牌位后的一堵墙上摆了一尊地藏菩萨,两人相视皆是眼中一亮。

谷清阳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她小时候在村子里玩耍时,村中大路口通向谷氏宗庙的路上有一棵大榕树,过往的人们都喜欢在那儿乘凉,所以那里有个说书的,说起南明后裔的一些故事,提到这闹鬼的小海岛里囚了明皇室的无数冤魂,他们不得渡海,惨死清兵箭下,成了亡魂,总在海岛上徘徊,每当入了夜,就会隔着海,远远听见他们的哭声(其实就是大群的白色猴子的叫声)。他们怕忘掉了自己是明人,忘掉了先祖,所以把灵魂都归附于族谱之上,而族谱就藏在了小岛里。

当时只当是传说,听听罢了。现在想来,那说书人一定是归氏宗亲里的族人。

“我记起来了,族谱一定在这里。”她拣些简要的说了。他立时就明白,与她一起合力推开了地藏菩萨,果然地藏菩萨的脚下有条暗道。

暗道不长,行走时感觉到了正往上爬的趋势。不多会儿就到了底,盘长生用力顶了顶,发现底部有些松动,他用尽全力搬挪,一道门开了。他们爬了上来,原来是一座石碑作为关闭的出口。石碑上刻了三个字:复归堂。

这里是个不大的院落,但地处高势,可看见外海,真真是风景奇佳。一排排的树荫笼着,如置身在小林子里一般。花园很大,但已没有花了,只剩了高树野草,可淹没人顶,正中一座砖雕小庙宇,向着北边的石墙上刻了大大一个福字,这福字写得极有学问,字的构造已和福字有了很大的偏离,每一笔的末笔都有一个向北的偏角,齐齐偏向北方,隔着大海北望中原。

这个字太蹊跷了,他拉了她转进佛堂,就在那栋墙的里面立有一廊子书架,摆了些古籍。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盘长生迅速寻找,刚碰到一个锦缎做的书盒子,盒子竟然纹丝不动。他挪了挪盒子,原来是个开关,墙上“嗖”地开了一个小格,里面藏了厚厚的一沓文书。

他将文书取出,合上暗格,两人打着手电筒细看起文书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到了此时,总算是停了,谷清阳身上发冷,却也不吭声陪着他研究文书。大冷的天里,湿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盘长生回过头,握住她冰冷的手,关切道:“对不住,跟着我委屈你了。”

她甜甜一笑,在他脸上一亲:“那你岂不是要给点鼓励。”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十分俏皮。

盘长生捡了些树枝生火:“来,把外衣脱掉烘干,我的大衣你先披着。”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他开始翻阅研究这几份厚厚的族谱。族谱分明清、民国直至现在,里面的人名非常多,两人只拣了些敏感的、重要的来看。

忽然,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开,紫电照亮了一个诡异的名字:归溷。

谷清阳哆嗦着把这一本线订的现代小册子递给盘长生。泛黄的册子,陈腐的味道充溢空气之中。这是清代的纸质,只是名字是在后面加上去的,这册子书也还没写满,后面还有许多空页。

当泛黄的书册一上手,那线订的一行行线头磕在他手上时,他就知道是沈老板修补过的册子。翻开一看,果然是沈老板的手艺,他一怔,道:“我终究是有负沈老板啊,沈笙依旧是生死未明。”

“这不能怪你。”谷清阳伸手抚过那皱着的眉,眉心处蹙起的小疙瘩让她心痛。其实他俩都没有想到,归溷竟然是归家的后人。归溷还有一个哥哥,到了这一代,除了还有一个归水月,也就暂时尽了,其他的都是远亲,血缘已不再纯正。

串连起最后一本册子,里面交代的内容让他们大吃一惊,明墓和归家人的事情都藏在了这本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册子里。翻看第一页,就有了一种在看《诡府奇案》《晚清异闻录》《民国异闻录》的感觉。

他们再次合上书,看向扉页,题着四个字:归府纪事。

当厚厚的一册子书大致看完,两人相对无言。原来一切的一切,却是如此难言。

学校的明墓就是个陪葬墓,陪葬的是一群手巧的织女,南明皇帝桂王的一个宠妃非常漂亮,尤其喜欢装扮,所以有了一个专门用来搜集天下珍宝和织就美丽布匹服饰的机构。南明的皇帝本就昏庸无能,再兼长驻金陵烟花之地,秦淮河上更是夜夜歌舞不断,政权极度腐败。及到后来,桂王及其宠妃南逃途中,亦不忘随身带着金银珠宝和大量钱财在福建沿海的一个小村里隐匿起来,在原有的土楼规模上加大加深,建造得十分大气。

为了躲避敌眼,更改姓为“归”,建复归堂,祭拜天地、祖宗,是为暂时宗庙,也是归家人的演变由来。此堂对着的福字隔海而治,北望中原,就是希望子孙后辈不要忘记祖宗家法,不能忘本。

及至后来归家人被怀疑,追杀至海边,桂王由武将护着先一步逃离,而妻妾亲人因来不及逃走,死于清兵之手。其余的一些皇亲宗族与当地土民聚居,混入百姓之中,避开了追捕,幸存下来,往后一直用归姓,也是不忘国本之意。桂王宠妃死后,清人为了安抚汉人,把妃妾及其孩子一齐运返京中下葬。京中前明旧臣上述宠妃所喜之事,于是召集原织女一百九十九人,说是奖励她们的巧手,赐了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还有许多黄金。但皇帝所赐之物一定要吃完,故织女吃完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中毒而死。按着汉人留下的秘术,在其断气之前灌水银,保其尸身永远不腐。唯织女中的女官首领没有灌进水银,为其戴上玉覆面。一百九十九具女尸皆穿上她们自己织就的精美孝服殉葬。

而主墓里则葬了宠妃与皇子,还有一对灌了水银的阴童守护,设有机关,放有穿了鲜亮衣服的人猴,还有大批的明皇室用过的随葬物品,其中有一件是宠妃大婚时用过的,象征多子的拔步床。

归家人在其漫长的演变中,有一部旁支变得富裕起来,而有一些人则越来越穷。穷的归家人为了生存,夜潜入宗庙翻看古籍,学会了一套制作冥器的绝活,于是越过大海,回到中原,进入京中。因穷困潦倒故住在京郊做起有伤阴德之事,他们把附近走失的孩童拐回家,做成精致绝伦的阴童出售,用的是割开喉咙直接灌进水银的方式,手段极其残忍,多有路人听见孩童哭声,其实是被抓的孩子的哭声(这也解释了为何遇到孩童鬼魂的诡异事件)。

通过这一门手艺,归家人慢慢变得富裕起来,搬进城内,建起高门朱户。家底越来越殷实,但他们的后人都很后悔走上了这一条路,残害了如此多的生命。归家开始出现怪事,娶回来的女子总是离奇死亡。此时,他们早改了其他生意,在景德镇中开了最大的民窑,更娶了皇窑厂督陶官的女儿为二妻。因为归家的特殊身份,无论是在福建小村子的族人也好,在京城里的族人也罢,都是在十四日娶妻。因为明通“冥”,为了纪念先祖,他们都会在成亲那日穿起明(冥)服,以示不忘国家祖宗,穿冥服尽管诡异,却也避开了清人的耳目,让其想不到是明服之意。因桂王是四月十四日死,所以他们大多在四月十四日、七月十四日、一月十四日这些日子成亲,以示对先帝的不忘之情。这些本是秘事,慢慢地,也就演变为一种风俗,一种归氏宗族的风俗,这种风俗一直延续至今。即使到了现代,没有了什么为明朝守孝的意义,甚至连归家自己的族人也没有几人知道这些内情,但风俗却沿袭了下来,成为当地的一种特色。

而后的小树村成立有专门的礼仪小队,接受专门的训练,会在晚间去迎接新娘,领路的人会戴着玉覆面。玉覆面上也有讲究,也就是活人的眼珠必须是镶有荧光石的,以示其为生人之意。新嫁娘接过玉覆面后,把冥服从箱底拿出挂在门前以示对先人的祭拜,随后会由礼仪队护送至海边朝北祭拜先祖,再回到娘家,等第二天戴上玉覆面,穿上冥服进行明婚。而归家的人从一出生就要备古式的冥服,长大后成婚前根据其体形修改。

说回到京城归家人来,归家人除了带出一本制作冥器的手艺书,还有一套皇宫制窑秘术。之前为了造出好的红釉瓷瓶烧死过一位夫人。归家的老爷归谬说过再不会这样做,但因其原配善妒,把魏瓷活活烧死,魏瓷的贴身丫鬟小翠趁乱躲起来,后逃出府去,每晚都会装鬼吓唬归府众人。小翠为了给小姐报仇,假装厉鬼,搞得归府鸡犬不宁,大太太被吓身亡,而后来进门的女子也莫名其妙地消失,或不得善终。小翠还在归府对出的街道上,装神弄鬼,假扮死去的鬼嫁娘,吓走路边的人,以造成社会舆论的压力讨伐归家。

归家人终于慢慢破败下去。而归家因做坏事过多,整日害怕冤鬼报复,从明代的古籍里学来许多道术,画了许多震鬼符用来镇压冤死的孩童和嫁进来离奇死亡的女人,并把仅存的财富资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让想打它注意的人都不得善终,设计了一套会被慢性催眠的《晚清异闻录》共四卷、《诡府奇案》和无数双缠了咒文的红嫁鞋、玉覆面,这些可怖的传说套起来,套用现代词语来说,就会引发自杀倾向的旅鼠效应。

到了民国后,归家人一度破败,为了荣华富贵又做回了一次阴毒的勾当,害死了许多无辜孩童。因修缮《晚清异闻录》而和沈家书局的沈家人相熟,那时的归家人由一个开明的读过洋书的归老爷当家。他知道发家史后,深感归家的邪恶难以洗清,唯有他们归家人的鲜血才能洗涤一切罪恶,只有归家人灭亡,邪恶才会终结。他大彻大悟,把无数资金全数投入慈善事业里来。时值抗日战争爆发,他出资建兴中大学,更暗中隐匿收藏爱国人士和共产党人,全数资金用在投报祖国上,成为一代善长仁翁,更在壮年时看破红尘归隐佛门,师承归月善堂佛门之下。

而后的几代就是归溷、归悔(归溷哥哥)、归水月这一代上,而归悔前一二代,为了不忘归家的错误,在藏了归家无数邪恶和发家的公主坟道上开了一家冥器铺,与散尽家财建立大学的那个地方遥遥相对,隐藏起了一颗包含愧疚和赎罪的心。冥铺里面有两具蜡人,是为归家的先人。后曾被制成阴童的苟家一支的后人,用了同样残忍的手法把归家的后人——一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少爷制成阴童丢在铺前示威。

后来在近几年更发生了许多怪事,冥铺里的蜡人被毁容,归水月失踪,归溷惨死,归悔远走重洋,归家后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子孙凋零,归家后代难以得到善终。归家的一支血缘疏淡的旁支为谷姓族人和钱姓族人、严姓族人,其风俗与归氏宗族大多相同,大部分聚居在小树村、日月河村等村落。

整本书的内容到这里结束。许多的谜团都已弄清,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鬼的,最邪恶的依然是人心。

“原来我还有贵族血统啊,等你娶我时看来也得准备一套寿衣。喂,你愿不愿意?”

盘长生看完这些内容无限唏嘘,他知道谷清阳只是想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哄他开心。他抚摸着她头发,温言道:“只要是你,一切我都是愿意的。”

谷清阳听了他发自肺腑的表白,眼圈一红,哽咽起来:“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寄人篱下,看尽别人脸色,过着流离失所,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我没有父母,所以……所以我只有你了……”她再也说不下去。

他心一痛,忍不住的心酸,她竟是个如此可怜的孩子。他紧紧搂着她,答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只有你,只有你了……”她反复说着这句话。

“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

她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揪着他的手不放:“我只有你,我不是个乖孩子,我做了许多坏事,你别不要我……”

看着她说得混乱,他温柔一笑,把她的乱发拨整齐了,道:“你这小淘气,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初进衣冠冢明墓那会儿,我差点就被你骗死,被石门口的火药炸死,你的坏事做得还少吗?!”

她一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怯怯地问道:“那……那是不是我做了任何错事你都会原谅我?”那刷子一般的睫毛下汪着一对眸子,垂下了一粒粒泪珠,挂在脸上,一道道的水帘未干,真真是可怜见的。

他正了正色,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会。”

后面还有几个房间,其中一个院子里用铁门锁着,毅然就是翡翠发给他看的视频里的那所小院落。盘长生也没进去看,看着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用外衣裹着她,登船离开小岛。

“我们这一行看来得多留几天,有一个人在蠢蠢欲动了。”

谷清阳抬头看他,他那种杀伐决断的果敢神色是她很少见到的,那深邃的不见底的眸子,有时让她害怕,他面对人时总会很自然地伪装成另一个人,一个温和谦逊的人。他为她裹紧了大衣的领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有些慌张失措:“我只是,”她在努力措辞,“只是觉得有时不是很了解你。”说完她低下了头。他把她尖尖的下巴扳起,让她认真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在暗海的衬托下,黑如点漆。

“我只是你心里的普通男子,你我皆是那么平凡,平凡得可以每日坐在海边静看日起日落,潮涨潮退。”

“你真的这样想?”

他微微一笑:“当然。”

“那我们离开这儿,不管这件事了。你的家在江南,我们回江南?”

“清阳……”

她眸子一暗:“我知道你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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