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酒在底下埋了也快十四年了,酒水是清亮的赭色,沿着杯沿滑落到底部,聚成宝石般的透亮。
小亭中,许知瑜和苏华风对坐,两人面前都放着这么杯酒。
许知瑜轻轻沾了口酒,酒水浸润着她的唇瓣,将唇瓣染成了娇软的水红,她抬眼看,发觉苏华风的神情有些怪异。
“不好喝吗?”她问,她自己对酒这种物品,从来是尝不出好坏的,她总觉得酒除了灼喉咙也没什么用,只是男人们却常常能喝出其中滋味。
苏华风把酒杯放下,扬了扬眉头,道:“埋了二十四年的酒,味道果然不一样。”
许知瑜笑了笑,她眼睛微微眯起来,月牙儿似的,道:“十四年吧,表哥你说错了。”
苏华风眉眼微微柔顺下来,他没有否认。
等了整整二十四年,第一世空泛的十二年,第二世莽撞的十二年。
第一世只在远处看着她,本以为嫁入了唐家,她过得舒心,至少她在夫人们的宴会上时,笑靥如花,仍是一派娇俏可人的模样,他一直以为着……直到,她的死讯传来。
第二世,苏华风的眼神一黯,连着杯中本来醇厚的酒好像也苦涩起来。
是的,苦涩。
他不顾她的反对,强行娶了她,他一直以为这便是待她好的方法,只是她再也没展露过笑颜。
她也曾和他促膝长谈,请求他放了她。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他将她抵在墙上,道:“你想走?除非你死了。”
思及此,苏华风的眉头微微拧起来,许知瑜见了,睁着明亮的眼睛,问:“怎么了?真有什么不对呀?”
她捂住嘴唇,一副惊讶,小声道:“酒真在地里放坏了?”
苏华风微微垂下眼睑,隐去阴霾,道:“不是,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人之一生,有七苦,最苦的三件事,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许知瑜,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道坎,是他的求不得。
第二世重来的时候,他是那么庆幸,那么骄傲,可是结果却是最沉重的。
既然再来一次了,他也已经喝到了这坛上一世被他砸掉的酒。
他敢肯定,味道与前两世,都是不一样的。
这头苏华风如何想,许知瑜并不知道。
她又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那酒“刺”着她的唇舌,反而叫她思绪越发沉重,轻声叹了口气,道:“爹爹虽然醒过来了,但是现在这样子……”
“他只是忘了这十多年的事。”苏华风带着点宽慰,说,“不必担心,多加调理,要记起来并不难。”
许知瑜轻声:“嗯。”
酒这种东西,有一处好,就是常常叫人自醉。她根本没有喝几口,如入骨髓的那种惆怅,便从身体里浮了个浅表。
父亲虽已醒来,却失去了记忆。许府的冤情,赵雪晴与苏华风都缄默不语……好似整个京城都看着他们家,看如何才能翻身。
前路漫漫,迢迢千里。
她即使比别人多活了十二年,还是不通透。
也是这个时候,她恍然发现,自己身上背着的,重生的意义好似总是模糊不堪的——如果重来一次,再没法改变什么,到底有什么用呢?
直到眼前的酒杯滴入了一滴泪水,溅起极小的一片水珠,她才恍然,原来自己又落泪了。
“还哭呢。”苏华风缓下声音,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帕子,说,“这个拿着吧。”
许知瑜轻轻揉了揉眼睛,说:“我是高兴的,我不是要哭的。”
是啊,该高兴啊,她心里沉重——明明比上一世要好多少了,却因为这一点点茫然而怀疑了自己,到底又有何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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