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萧阮, 楚轻的脸色和眼神都是冷漠的,而萧阮见着他的神情却还和从前一般, 仿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只是他们之间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而已。再回来,他萧阮依然是萧阮,是这皇宫的主人。
“入秋夜凉, 你穿的这么少,得风寒了怎么办?”萧阮说着,几步走到他身边, 揭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欲要给他披上。
楚轻看着戴着半边面具的萧阮, 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神色冷厉, “你为何要见我?”
萧阮见楚轻避过自己亲昵的举动, 无声一笑, 只抬手抚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声音依然平和,“那你为何答应见我呢?”
楚轻神色未变,迎着夜风站在雎容院外的甬道上,看着萧阮另一半完好的容颜, “想说什么, 直接说吧。”
“在这里?”萧阮四下看了一眼。
楚轻未言,踮起双脚施展轻功飞去;萧阮紧随其后。
二人在长乐宫停下。
宫内的人已经都被张然调走了,推开大门而入,整个宫殿内便只有他们二人。
萧阮抬起手慢慢的抚摸着宫内的摆设,面上露出一丝流连追忆的神色, 连语调都夹杂了一丝欢快的意味,“你登基后,这寝宫的陈设都是我一一吩咐的,想不到你还保持着原样。”
楚轻听着这话,脑中忽然想起了赵时煦。
当日,他们合力将萧家铲除后,他是准备要将这长乐宫焕然一新的,是赵时煦坐在棋盘前拧着眉头跟他说,‘浪费人力物力,就这样挺好,这都换了,搞得跟分手情侣要毁尸灭迹似的,我瞧着不舒服’。
他现在都还记得赵时煦漫不经心的说这话时,自己心底的窃喜;也记得,为了赢他一局,赵时煦坐在棋盘前那卯足劲儿的模样。
想着,楚轻神色蓦地柔和了一些。
萧阮看着他脸上几不可查的那丝‘柔和’,眼底的杀气都快要藏不住了。
他自幼和楚轻在一起,却从未见过楚轻露出这样的表情,如今露出这样的神色,他自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是因为自己。
萧阮按捺着自己的怒火,萧家被灭,他众叛亲离,容貌被毁,这一切都拜赵时煦,拜南境所赐。谁伤他一毫,他自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你没听过‘物是人非’?”楚轻冷漠的应了他一句。
萧阮不以为意,只道:“好,我们不说过去的事,说将来;阿轻,兜兜转转了一圈,你是否发现,只有我才配站在你身边,只有我才能助你完成宏图伟业?”
楚轻看着他。
萧阮在原地转了一圈,肆意的笑道:“本来你我就是问鼎天下的最佳之人,你我在一起,这天下,这皇权,自会被你紧紧的拽在手中。是赵时煦从半路杀出来打乱了我们原本的轨迹。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赵时煦是不是老天一个打盹儿丢下来的蠢货,以至于让咱们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说着,萧阮的语气愈发不屑,那身红衣在此刻显得尤为张扬扎眼。
楚轻看着他演讲一般的自信,怒火似乎要将他的嘴燃烧起来,以至于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大的火气,“萧阮,注意你的措辞。”
萧阮笑容未改,只道:“说正事吧,我此次前来是来助你的,我如今已得梁帝信任,拜为大将军,梁国一半的军队听我的调遣。我也知道你的计划,可是梁国是你最大的阻碍,梁国不除,你的计划再好都没用。”
楚轻看着他,“所以呢,你要舍梁国助我?”
萧阮点了点头后,声音狠戾起来,“如果不是赵时煦俘了那六万大军,梁国现如今已经入主南境了,那时候你便是一点胜算都没有,阿轻。”
楚轻看着他,声音里的冷漠丝毫没有褪去,“若南境没有俘虏那六万大军,你不会来找朕。”
说着,楚轻迈步上前,绕到桌案后,继而一掀衣袍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萧阮,“南境俘虏了那六万人马,等于得到了不少梁国的消息,作战方式,所以你担心,到时候南境和大靖一起对付梁国,梁国便会承受不住,对吧。”
萧阮勾起唇角,抚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你错了,事到如今,南境难道还会和你结盟么?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想趁南境拿下那六万人之际,和梁国开战,反正南境有魏国在那儿顶着,而当你解决梁国后,魏国应该和南境已经是两败俱伤,你再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南境和魏国就都被你覆灭了。”
楚轻端坐在上方看着他,对他的分析没有一丝反驳,有一点萧阮说的对,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他。
“是,相信用不了多久,梁国就会败在朕之下。”
“可是你别忘了,有我在,你想拿下梁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反过来,你我合作,拿下梁国便容易许多。”
楚轻抬眸睨了萧阮一眼,哂道:“条件呢?”
萧阮笑了起来,即便戴着半张面具,也能见到他的笑容十分明媚,“你是我的。”
楚轻拧着眉头。
萧阮放轻了声音,“阿轻,你从前忌惮萧家,如今萧家已经没有了,只剩我一人,既能助你,又不会掣肘你,这笔买卖你不亏。”
“萧家还有个萧太后。”楚轻看着他,萧太后还一直被他圈进养在宫中。
萧阮眉心一跳,但笑容未变,“只要姑母衣食无缺,也没什么。”
楚轻看着他。
萧阮朝他走来,站在桌案下方与他对视,“阿轻,拥有我,拿下梁国才是最为妥帖的方案。”
楚轻看着他,一直沉默着,须臾后才开口道:“为什么?”
萧阮一顿,显然不明白他的‘为什么’是何意。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竟还要帮朕?”
萧阮双手撑在桌案上,往前倾着身子,声音带着丝暧昧,“因为,这世上只有你配得上我。”
楚轻眼神愈发冷厉,却又暗自压抑着。
萧阮起身迈上那一栏不高的台阶,继而绕到龙椅上方站到楚轻的背后,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阿轻,其实你也认为赵时煦是你的挡路石,对吧,如果当时不是顾忌着他,你又怎会疏忽大意,令那好不容易被诓骗而来的南境十万大军回去了呢。”
楚轻凛着双目,未有言语。
萧阮仍旧轻声道:“你的计划是没错的,错就错在,你对赵时煦动了情,你想,若撇掉你对他的情,你拥有的可是万里河山,到那时,赵时煦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楚轻忽然抬起手抓住肩头上萧阮的手腕,声音淡淡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萧阮听后,勾唇一笑,“我等你的消息,但别太久,毕竟,我也随时会变卦。”
楚轻松开手,面色发沉,萧阮却以极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待萧阮退去后,楚轻才顿觉自己的心口痛的厉害。这样痛,或许真的要万里河山才能抚平?
张然在外头偷偷瞧了一眼,有些感慨。他也明白楚轻的纠结和痛苦,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既已经做出了选择,再纠结和痛苦,都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罢了。
不过,他方才拦下了说有要事要禀报的守城将领,是什么事,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能拦一时便拦一时,对皇上和小王爷而言,说不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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