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在叶钊离开北京之际, 波落落卡受当地电视台邀请, 出演一档音乐节目直播。
摇滚乐在国内尚且小众(实际上摇滚乐是非常大众的), 因而乐队的生存环境十分艰难, 波落落卡的出众不仅有实力亦有运气, 当然后者包含“漂亮的女主唱”等令人厌烦的噱头。
能登上电视台,等同走进大众视野,对乐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才不会有“代表国摇”“为国摇争光”这样愚蠢的念头, 顶多觉得专辑、周边或许可以多卖些了。
但电视台的家伙们却抱着如此高高在上的态度,认为给予了波落落卡莫大的殊荣。
事前访谈时, 工作人员问:“你们觉得什么是摇滚精神?”
乐队成员皆无言,皆在心里骂其“傻逼”。
大谈特谈精神,为某件事找出积极向上的意义, 不晓得是否是东亚人才有的特殊癖好,好像不这样做就会显得很失败。
非要说的话,摇滚起源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当时是大胆的、反叛的、颠覆性的音乐形式,有评论员称之为“美国精神”。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 它由众多摇滚乐队赋予了“爱与和平”、“反宗教”、“享乐主义”、“虚无主义”。
就说经典名句“摇滚不死”,它出自尼尔·杨《Hey Hey My My》这首歌, 它应该还有后半句——“只是消逝”(Rock N roll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化用麦克·阿瑟解职时的演讲稿《老兵不死》里的原句“老兵不死,他们只是消逝”(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
归根结底,没有哪个摇滚巨星会讲“摇滚精神”, 这是彻头彻尾的伪概念。
此时波落落卡还没有搞砸这个通告的念头,于是作为“核心”的李琊不得不开口。她说:“摇滚精神……就是玩?对于我们来说,只活一次就要过得不后悔。”
工作人员大概觉得这个答案很有“意义”,将其备注在台本上。
接着又答了些乐队四人觉得无聊至极的问题,工作人员终于放他们去后台候机了。
电视台的结构不似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不同部门不同编制,领导、正式职员、实习员工、化妆师,来来回回穿梭,他们受到的待遇还不及最初在廉价酒吧的演出,至少那些老板当他们还是人,再吆来喝去都有基本的底线在。
在这里他们感受不到一丁点儿尊重,同一间休息室的新人偶像组合与他们的境况差不多,不过有得力的助理在中间沟通,偶像们也耐得住脾气礼貌问好。他们可没这么好的态度,只是为还没到手的报酬暂时忍着罢了。
偶像组合上台的时候,波落落卡去旁观。
摄制组有个台本作家之类的女人走来,招呼道:“好巧。”
顾襄神色一凝,不自在地退了一步,“您是?”
女人扇了扇手里的资料,笑着说:“这么快就忘了?”靠过去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女人的作出低语的样子,实际声音并未放低,乐队几人都听见了,她说的一间酒吧的名字,那间酒吧是当地有名的以女客为主的同志酒吧。
顾襄明显生气了,退到李琊身后,警惕地说:“你要做什么?”
女人说:“晚上见。”
李琊看出了顾襄的不安,没好气地说:“你谁啊,见什么见,贱不贱?”
女人眸色一暗,“信不信我说出去,对你的形象有什么影响,你是知道的。”
李琊皱眉道:“说什么?”
女人说:“你猜怎么着,好巧不巧我还知道了你原来是顾家的女儿,听说你爸正在拉拢张家,要是传到圈子里,你说会怎么样?”
顾襄抿了抿唇,说:“好,晚上见。”
女人挥手往摄制组的位置走去,李琊欲跟上去,顾襄将她拦了下来。
李琊领顾襄到角落去,关切地说:“她是不是欺负你?”
顾襄摇头,“不关你的事。”
李琊急急地说:“怎么不关我的事儿了,她威胁你什么?”
顾襄沉默片刻,抬眸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听说过,又怎么了?”
“那你说……我为什么会去那儿?”
李琊一怔,“妞儿,你……”
顾襄点头,凄凄地笑了笑,“我就是Lesbian。”
李琊一时说不出话来,并非惊讶于她是,而是惊讶自己这么久竟不知道。
顾襄见状就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拉住。
顾襄甩开她的手,皱眉说:“不觉得我讨厌吗!”
李琊不可置信地说:“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你一直瞒着就是怕我讨厌?”
“我……”
“你知道比巴卜也是我朋友的,我不在乎这些。”李琊顿了顿,“你不是十几岁了,你二十好几了,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也不是现在吧?为什么会这样想,有分别吗?爱是平等的。”
顾襄愣愣地看着她,“那你……”
李琊瞧见远处有人探头探脑,压低声音说:“不要你你我我,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顾襄垂下眼帘,“……她给我下了药。”
李琊咒骂一声,瞬间握紧了拳头。
顾襄愣愣地看着她,“那你……”
李琊瞧见远处有人探头探脑,压低声音说:“不要你你我我,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顾襄垂下眼帘,“……她给我下了药。”
李琊咒骂一声,瞬间握紧了拳头。
恰时,那边的工作人员唤道:“波落落卡乐队准备!”
李琊忍下怒意,接过麦克风走上通往舞台的三级台阶,余光忽然瞥见摄制组里那女人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显然是对顾襄的暗示。
李琊抵了抵牙槽,转身朝那边径直走过去。
有工作人员不解地嚷道:“干什么呢,广告还有两秒就结束了!”
李琊推开前来阻拦的人,在摄影机红灯亮起时,贴着镜头比出中指,然后抱起机器往地上砸去,踩着机器支架,伸手将女人捞出来,握拳就朝她脸上打去。
霎时,摄影棚乱成一锅粥,导演连忙喊“切掉切掉!”
许多人将李琊拉扯开,混乱中不知谁踢了她小腿,令她一下跌在地上。庞景汶冲上来给了那人一拳,两人撕打起来。季超原是要劝架的,莫名加入了混战。
闻讯赶来的安保终止了这场斗争,电视台领导紧跟着也来了。
李琊耸了下肩膀拉拢衣襟,恶狠狠地说:“这破节目老子不稀罕!”
不顾那些骇人听闻的言语——“封杀”云云,波落落卡冲破阻碍离开了大楼。
钻进商务车里,季超发动踩下油门,后知后觉地说:“妈的,我的架子鼓还在台上!”
顾襄整个人缩成一团,颤抖着问:“回……回去拿?”
季超嗤笑一声,学着李琊的语气说:“拿什么拿,大不了换新的,老子有钱!”
庞景汶简单询问一番,大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担忧地说:“妞儿,你要报警吗?”
顾襄摇了摇头,“不能让家里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都是女人,都是喜欢女人的女人,还要伤害对方。”
“男人女人都一样,是女孩还是女人没分别,只是世俗的刻板印象。因为是人,有的人没有底线的。”
“那女人这么疯,难保不把事情闹大。”李琊想了想又说,“唐季飞认识不少人,先通知他。”
庞景汶仓促地点头,拨出电话,听见女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李琊见状,也拨去电话,却仍只得到忙音回应。她焦躁地说:“不是说这节目很重要么,关键时候去哪儿了?”
*
距离北京一千七百多公里外的地方,人烟罕至的山林里,植被杂乱生长。唐季飞正杵着铁铲攀向密林深处,一位男人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沉甸甸的手提保险箱。
唐季飞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说:“叶哥,歇会儿。”
叶钊倚在粗壮的树干上,散给他一支烟,自己点燃一支,“你确定还埋在里头?”
“我确定,我妈他们搞下头那别墅基建的时候,以防万一藏了些在这里,我的柯尔特就是这么翻出来的,里头应该还有最后一把。”
“一定需要?到时候处理不好你很危险。”
“你不知道赵弘武是个什么宰种,有其父必有其子懂吧?这小子精得很,如果不是这两年才出来,打小混过的话你们骗得了他?要是我早就让人查明你底细了,也就他才信武总给你准备的假资料。没有实打实的东西才危险。”
叶钊深吸了一口烟,在鞋底拧灭揣进兜里,“走吧。”
唐季飞笑说:“你看,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你火星子也怕,难不成还真造成森林火灾?”
“谨慎一些总好的,一步都错不得。”
唐季飞看了他两眼,一边往上走一边说:“实话实说,你这样的人才,不干我们这一行真是可惜了。”
叶钊笑笑,“乐队经纪人?”
“你说得对,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经纪人。”
“你现在不是‘唐季飞’吧?”
唐季飞脚步一顿,接着往上走,“‘唐季飞’已经死了,我拿的香港户口。我姨父念在旧情上帮了忙,别的他也不再管了。家家户户都一样,大树一倒啊,亲朋好友各飞各。……你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就肯老老实实还债?”
“你们不是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违法的事我不做。但是……”
唐季飞叹息般地说:“你对她真好,自愧不如。”
“不是我对她好,是她太好了,不做点儿什么我这辈子都不安。”
山林里很容易迷失方向,不管走了多远,周遭植被看上去大同小异,连树皮的纹路瞧着都相似。
自八岁起,唐季飞每年都会参加“夏令营”“冬令营”——去姨父在国外的猎场训练,他不仅会标准的格斗,有极准的枪法,会骑马驰骋,还认得许多植物。
他的确没有过人的天赋,也不是念书的料子,唯一的劲头都用在这些事情上了。他以为可以比父亲更出色,叱咤西南地区,到头来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比这更令人恼怒的是,在没有想清楚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这些就彻底消散了。
日落时分,唐季飞拨开一从蕨苣,指向深处说:“就是那儿。”
二人像考古专家一般小心翼翼地铲土,好废一番功夫,终于在直径二十寸的深坑下挖出一个防潮的保险盒。
唐季飞解开密码将其打开,一堆分散的零件静静躺在里面,还有十发装的弹盒。他迅速组装好这把便携式手-枪——格-洛-克19式,仔细检查后说:“没问题。”
叶钊摊开手提保险箱,示意他把枪放进来。
唐季飞噙着笑说:“玩玩?”
叶钊弯了弯唇角,接过来直接放进了箱子底部的夹层里。
唐季飞“啧”了一声,“还真是五好青年。”
叶钊不置可否,取下手里的石英腕表,从箱子里拿出劳力士金表戴上,起身说:“差不多了。”
唐季飞“嗯”了一声,严肃的神情忽地收敛,打趣说:“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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