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儿们-1

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半个小时以后，梁涣兮对这座自己身处的建筑物原有的好感消失了。走廊里十分阴冷，偶尔能听见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但梁涣兮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人，这让他更加心慌了。

窗外飘起了雨，他巴巴地望着对他来说过高的窗户，见到外面的杨树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晃着。太冷了，他冷得将双腿蜷缩起来，时不时往旁边的门口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才会从里面出来。

他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底在里面谈了些什么。事实上，梁涣兮不太确定这间屋子里哪一个是他的爸爸。妈妈带他来到这里时，里面有好几位叔叔，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跟他从前见到的那些被称为“叔叔”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戴着眼镜，一个个都像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后来他们陆续地离开了，他不确定现在屋子里剩下的是谁。

“啊嚏！”他冷得打了一个喷嚏，小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了一小会儿。

楼内不知哪个角落里又传来了人声，梁涣兮小心地四处张望，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紧紧地盯着走廊的尽头。突然，两个人影出现在那里，他害怕得整颗心脏猛地收紧了。

走来的是两位阿姨，看起来比他的妈妈年纪要大一些，她们也戴着眼镜，没有化妆，样子很朴素，可是梁涣兮听她们说话，感觉她们有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他不敢抬头看。

“咦？这是谁的孩子？”她们从梁涣兮的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好奇地说。

另一个猜测道：“哪位老师的小孩吧。”

梁涣兮低着头，始终看着自己新买的白球鞋，又忍不住悄悄地抬起眼睛，看着她们的喇叭裤和黑皮鞋。

“长得怪好看的。”她们小声地议论着，却没有和梁涣兮打招呼。

等她们从自己的面前离开，梁涣兮谨慎地往她们远走的方向望去，发现她们走进了另一间屋子里。

地上有一些雨水的痕迹，大概是她们的伞留下来的。梁涣兮抿了抿嘴唇，缩在一起的两条腿发麻了，他不得不将双腿放下来，落地时毫无知觉。正当他试着站起来活动活动时，走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他慌忙地又坐回椅子上。

这回，是一位叔叔走上了楼。梁涣兮觉得也许自己应该称呼他为“哥哥”会好一些——如果他需要称呼这个人。他好奇地看着这个拿着黑色雨伞走过来的男人。男人大约二十来岁，因为梁涣兮的妈妈二十四岁；他长得很高，梁涣兮怀疑自己的身高有没有他的腿长；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件格纹的毛线背心，头发剪得很整齐，没有戴眼镜，可是，梁涣兮觉得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斯文。

他甚至觉得这位叔叔比自己见过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好看，当然，除了他的妈妈。不知不觉中，他盯着男人看的时间有些长了，对方很快地发现了这道来自低处的柔软的目光，在经过时疑惑地低头看。

梁涣兮见到他的眼睛，心头陡然突了一下，这是自从下雨以后，他看到的唯一的光彩。而男人不知为何也愣了一楞，继而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梁涣兮忐忑地回视着他，又不安地重新低头。忽然，他发现男人往旁边的那扇门走去！

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在里面，梁涣兮惊得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未等男人把门推开，梁涣兮的妈妈已从里面走了出来。

“妈妈！”梁涣兮脱口而出道。

她错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红肿的双眼登时又泛起了泪光，颤着双唇唤道：“青梧……”

被称作“青梧”的男人见到梁涣兮的母亲，脸上顿时写满了震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如同面对一个幻影：“楚雨？”他眉头紧蹙，继而望向了房间内，“红杉……”

顺着他的声音，梁涣兮疑惑地转身，这才见到此时站在门内的另一个男人。这男人有着清秀的眉眼，面色却如同土灰，他低头看到立在梁楚雨身边的梁涣兮，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像看到了鬼一般。梁涣兮看得害怕极了，紧张地牵住妈妈的一角裙裾，带着哭腔喊：“妈妈……”

“涣兮……”梁楚雨听见儿子的求助，连忙抹净了泪痕，转身将他抱起，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对着门内的男人说，“涣兮，这是爸爸。叫爸爸。”

梁涣兮的小心脏始终收得很紧，见到男人锐利的目光，他怕得两只手抓成了小拳头，紧闭的嘴唇直发抖。半晌，他在妈妈焦急的催促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松开了嘴唇，却听到男人问门外的男人：“什么事？”他的声音冰冷极了，像是冬天里冰鞋上的冰刀，梁涣兮害怕地转身抱紧了妈妈，又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青梧。

青梧神情复杂地看着趴在梁楚雨背上的梁涣兮，继而看向红杉，说：“张老师说你的图得改，叫你过去一趟，还让我提醒你下午四点的会要准时到。”

听说这个消息，红杉立即说：“好，我马上过去。”说完，他从门里走出来，经过梁楚雨母子身边，脚步停了停，“回宿舍里等我。”他说这话时不曾抬眼与梁楚雨对视，又仓促地对青梧说，“带他们回宿舍吧。”

梁涣兮偷偷地望着红杉快步离开的背影，着实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爸爸。他很不高兴地抱紧了妈妈的脖子，把留下来的两滴眼泪往她的颈窝里蹭了蹭。这时，青梧对梁楚雨说：“我先带你们回宿舍吧，我和红杉住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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